阮麒风被累得筋疲力尽的左佑找到时,藏星书院的秋华盛宴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女人的温柔攻势向来是男人的软肋,即便如同左佑这般毛还没长全的少年,青鸾无辜的眼神和娇柔的恳求,也比阮麒风的冷面命令管用得多。在新家和旧主之间,向来认为自己意志坚定的左佑很不争气地选择了前者,全然忘了阮麒风派他待在青鸾身边的初衷就是以策万全。阮麒风脑中乱成浆糊已经好几天,却在见到左佑的那一刻暴跳如雷:“谁让你过来的!让你看着的姑娘呢!”
“盛……吟之姑娘让我来找您,说有要事商量……”左佑头一次被阮麒风劈头盖脸怒骂,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她说若是见不到您,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到底谁才是你主子!”阮麒风怒不可遏,“你一走,书院那边怎么办!秋华节当日多少外人进出,西魅皇后一出现便意味着这是个多事之秋!她若有半分闪失,这份责任你担得起?”
左佑自然知道王爷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这样暧昧的一个代称中包含了多少宠溺和担忧,他虽不知那晚姑娘和王爷发生了怎样的争执,但能让王爷烦躁不安到如此地步、以至居然放弃了原先策划好的秋华节计划、跑到齐楚交界的村子里喝闷酒的人,这世间唯有拥有神奇魔力和魅力的青鸾姑娘无疑了。若是姑娘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左佑来不及细想,一个转身便要原路返回。“站住!往哪儿去!”
“我……我回书院去见姑娘……”左佑结结巴巴地回应着。
阮麒风余怒未消,烦躁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终于挫败地挥挥手:“待我准备准备,你先别急着走。我警告你,这样的事情……”
“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面上一派坚定的少年原地立正,庄严起誓。阮麒风急迫地惦记着青鸾的安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后,便带着左佑往未央城方向飞奔而去。
二人骑马一路飞驰,原本七天的路程硬生生压缩到三天。途中阮麒风收到未央城中密探来信,确认藏星书院内部一切安好,但他对秋华节当日青鸾的遭遇仍放不下心。两人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地从书院后门翻墙而过,悄悄潜入青鸾的小院中时,正是月上树梢。
青鸾屋内的灯还亮着。阮麒风稳了稳心绪,不确定地敲了敲门。屋里传来熟悉又警觉的声音:“谁?”
“是我。”担心惊动周围院中的其他人,阮麒风不敢大声。此刻确认了青鸾安全的他仍是忐忑的:这么多天的失踪该如何解释?那晚她的有理有据的指责该怎么解释?这些天他躲在没有人的地方,将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彻彻底底地整理了一遍,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每字每句都切中要点。可若是坦诚了他的小心眼,她还会不计前嫌地接受他吗?……千千万万的忧虑涌上心头,阮麒风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现在撤,还来得及!
然而他的顾虑显然多余了。阮麒风刚刚轻声回应完,未等他向后退出一步,眼前大门突然敞开,一个白色的纤细身影朝他直扑而来:“麒风!”
“王爷、姑娘,我先退下了。”见王爷的脖子上缠上了姑娘的藕臂,左佑当机立断,立即闪人。扑面而来的清新味道却令阮麒风晕乎了好一阵:这……这……这……
良久青鸾才肯放开。阮麒风稳住她的双肩,俯身却撞上她兴奋闪亮的双眼,双颊粉白,樱唇娇嫩,他花了好一阵才抑制住体内一波又一波冲动:“青鸾……对不起……你……怎么样……”
支离破碎、话不成调,惭愧至此的情况,绝对是他此生第一次。然而,青鸾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她将胡须拉碴的阮麒风拉进屋中,强行将他按在座椅里,接着蹲下身子,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一般乖巧地仰望着他:“麒风,成功就在眼前,月清山庄要完蛋了。”
“什么?”阮麒风焦躁起来。他第一反应便是青鸾在他逃避的这几天里被人下套,误中奸计。以月清山庄这样深不可测的实力,怎可能在这短短几天内面临树倒猢狲散的局面:“青鸾,你是不是中计了?”
青鸾摇摇头,额间散下几缕秀发。阮麒风伸手替她捋到耳后,胸口心脏仍在狂跳着。“我想了几天几夜,将前因后果都捋得清清楚楚,就差最后跟你确认,以保万无一失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忘了隐藏在身边最大的助力,这阵东风既是巧合、也是必然。”
阮麒风被她说的云里雾里:什么东风……什么巧合……什么必然……
“秋华节那天,南楚帝后、夜蓁、还有杨箫一同召见了我。”听到这四人名字,阮麒风顿时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听青鸾讲述那天发生的一切,“他们给了我这个。我近几日要和黄先生正大光明地去郭也府上一趟,将他们给我的东西藏到郭府屋檐下。”
阮麒风低头,看见青鸾摊开的纤细手掌中,看见一枚小小的金印安静地躺在掌心。他陡然睁大了眼睛:“栽赃!”
青鸾对他迅速跟上思路的思维速度表示惊叹:“南楚和西魅合计扳倒月清山庄。前朝的金印藏在府中,任他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楚。这下用不着我们费尽心思地冒险动手,郭府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了。”
阮麒风眼中倒映着青鸾胜券在握的面孔:“若是郭也真有叛国之心,以他的缜密心思,反倒不可能落人口实。”
青鸾点点头,接着补充道:“妙就妙在郭也既无叛国之心,也不知自家府中藏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密探。林夫人瞒过了精明的郭也,自以为高枕无忧,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害了自己!”
“若是这个计划被月清山庄的人提前得知,林夫人事先做好准备,到时反将你一军,从你身上搜出金印,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阮麒风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青鸾嫣然一笑:“八面玲珑的西魅王岂会连这点都考虑不到?看!”青鸾扬了扬左手,一只小小的玉镯低调地散发着柔和的绿光,“这是故去的太后留下的手镯,乍看与普通饰品无异,但内环却刻有先皇御赐印记,若真被搜身,只要亮出此镯,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阮麒风长舒一口气,放心地坐回软椅中,却又想到了什么,一下挺直腰背:“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切都是连环计,卞夜蓁被杨箫蒙在鼓里,西魅王与南楚皇勾结,想要套出你的真实身份!那岂不是……”这种可能太可怕了,阮麒风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淋。
“那就要劳烦东齐景王殿下出马了。”青鸾仍是笑眯眯的,“大不了就是秘密的严刑拷打,不过我现在的身子骨可扛不了太久,还请景王早些出面救人。”
她把一切都考虑到了。阮麒风长吁一口气,久久地凝视着她有些疲惫的秀美面庞。他知道此刻这间小屋必在南楚和西魅的严密监视之下,他不能久留。即便今晚他真的很想留下……
不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阮麒风告诫自己。都等了这么久,还在乎这一天两天的吗?
他所期待的,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