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盛云彦对妻女的愧疚在所难免。粗线条的他向来不精于揣测仿若海底针的女人心思,面对着一如既往、笑语殷殷的笙雅,盛云彦隐约感觉近来两人相处总是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自责的他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补偿过失,努力经营好这个飘摇风雨中好不容易生存下来的温暖小家庭。
盛云彦的一举一动,笙雅都看在眼里。多年夫妻相处,让她本无意忿恨他的粗心大意,更不舍得他这样整日没头没脑地干活,一刻也不闲着。好几次笙雅都想拦住丈夫,和他切心交谈一番,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了。
好在来日方长,两人感情基础深厚,自从凌寂离开后他们将生活的重心完全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对紫凤的开导、对青鸾的劝慰,小夫妻一心想着要为女儿们的成长保驾护航,自然渐渐忽略了曾经出现的这一小小隔阂。只是他们未曾想到的是,这一耽搁,竟然让他们永远失去了再次促膝交心的机会。
盛云彦三十岁生辰转眼便到了。对于生日一事,盛云彦向来不太在乎。一来他自记事起便在冰寂门,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即便是出生时辰也是从师父口中知晓,而这其中的可信度自然不言而喻。但是紫凤和青鸾这两个小姑娘异常兴奋,小山村里能让她们发挥天马行空想象力的机会不多,纵然父亲对这件事不感冒,小姐妹还是叽叽喳喳地缠着母亲,一定要给年轻的父亲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些天,盛云彦愁眉紧锁,往日的俊朗容颜不复阳光爽朗,甚至陪着女儿们嬉闹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笙雅意识到凌寂带来的消息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他们的生活需要谨慎,但这并不意味着草木皆兵。笙雅不愿意看到家中的欢乐气氛愈加淡薄,她决定考虑紫凤青鸾的建议,在丈夫正式踏入而立之年之际,让小家的面貌从里到外来一次彻彻底底地改变,也好帮助盛云彦解开心结。
于是,在笙雅的安排下,一项甜蜜的小计划在盛云彦眼皮下悄悄进行着。紫凤和青鸾很享受这样神秘的气氛,偏偏年纪小又藏不住心事,饭桌上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将探寻的目光投向父亲,被发觉后又慌慌张张地收回。然后两个心里有鬼的小姑娘再鬼鬼祟祟地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一系列诡异的行为让盛云彦摸不着头脑。
宋笙雅自然明白这对小姐妹揣着怎样的小心思。当着盛云彦的面她无法点破,只能用筷子象征性地敲敲嬉笑的女儿们:”干嘛呐?好好吃饭!”
“知道啦娘亲!”紫凤大声说着,将一块红烧肉往笑得快岔气的青鸾嘴里塞。盛云彦很疑惑地看着妻女,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笙雅的咳嗽声打断:”紫凤不要闹了,待会儿还得陪你去后山捉萤火虫,小丫头事情就是多。”
紫凤吐了吐舌头,埋下脑袋蹭蹭地咽下几口饭,搁下碗筷笑嘻嘻地看着娘亲:”我吃完啦!娘亲快陪我出去吧!”
笙雅点了点她的额头。一边的青鸾倒是懂事地将两副碗筷收拾好:”娘和姐姐快去快回吧!不要让我和爹久等喔!”说罢朝着盛云彦的方向挤挤眼,三人心领神会,迅速各司其职。
“咯咯……”刚离院门不远,紫凤便不受控制地放声笑个不停。笙雅俯身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故作责怪:”你这丫头也太藏不住事了,差点露陷!之前叮嘱你们的都忘光啦?”
“嘿嘿,娘,对不起嘛……”紫凤的小身子在笙雅身上蹭来蹭去撒娇,”我和青鸾都觉得好刺激,我都忍不住想象爹在看到我们回来后会有什么反应了!一定非常惊喜,然后抱着我亲两口,哈哈!”
小姑娘一心沉浸在美好想象中,笙雅好笑地摇摇头:”哟,真会说话。快走吧,太晚了就……”
笙雅的声音戛然而止。
“娘,怎么了?”紫凤感受到母亲突如其来的变化,夏日山间的晚风吹着到底还是有些许凉意,紫凤不禁缩了缩身子。
“没,没什么,我们快走吧。要是耽搁太久,你爹问起来青鸾一定招架不住。”刚刚应该是晚风的缘故,那片矮丛才会有响动。笙雅隐隐觉得有两道黑影从不远处闪过,转身定睛一看却只见枝桠在风中微摆。想到自从凌寂离开后全家就陷入神经紧绷的警惕状态,她在安慰自己的同时心中还是多了一分防范。定了定神,笙雅牵起紫凤加快了脚步。
茶园后山夜晚鲜少有人出没,然而这不包括天性好动的紫凤。早在两年前她就发现了这边的玄妙,每逢盛夏季节,由于人烟稀少,这里的萤火虫常常覆盖了整片丛地,置身其中只觉得漫山遍野荧光闪烁,美不胜收。笙雅先前听到紫凤和青鸾的计划时大吃一惊,自己在归雁崖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自己的两个小机灵鬼善于发现,”萤火虫”这一点子固然有创意,但她还是不放心让小姐妹深夜出门,于是便安排了青鸾在家陪着盛云彦,她和紫凤出来捉萤火虫。在紫凤兴奋地拉扯下,宋笙雅终于见到了满目无边的星光似乎从天空中降落,和远处起伏的山脉融为一体。扑面而来的广袤清凉和清新让她不自觉地挺直身躯,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只有手心牵着紫凤传来的软软触感和小女孩淡淡的奶香味让笙雅感觉自己置身之地如此真实。
“娘,你看呀,好多萤火虫!好漂亮呀!”紫凤拉着母亲的手,开心地蹦得老高。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静谧美好的场景,但能够领着自己最爱的母亲亲临,紫凤心中成就感十足。笙雅顺着女儿指点的方向,只觉得这一片天地的空气都是甜的。一时间她几乎忘却了此次前来的目的,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思绪回到了曾经跟着母亲野外踏青的童年时代。
那时候她应该也和如今的紫凤青鸾一般年纪,天真活泼,又在母亲的庇护下有些骄纵,丝毫不曾察觉到掌心的温暖正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流逝。豪门历练带来的心惊心寒摧残了一切美好,即便是在归园田居后,那份久违的温情也未曾回归心房,不想今日竟在女儿们的无心之举下找回。笙雅蹲下身子,轻轻拥着紫凤,亲昵地唤着:”我的紫凤真乖……”
“嘿嘿……”得到母亲的夸奖,紫凤自然喜不自禁,”娘,我们快点捉萤火虫吧!”
一大一小两人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网兜和瓶子。由于湿润的草丛里萤火虫的密度很大,尽管笙雅和紫凤都没有充足的捕虫经验,但还是很快就收齐了满满两瓶的荧光。紫凤的小手握紧了其中的一瓶,端详良久感叹道:”哇!把它们集中在一起真的好亮啊!娘,我总算明白您给我们讲的‘囊萤映雪’,原来真的是可以做到的!”
笙雅微笑地摸摸紫凤的小脑袋:”可不是嘛,看来我们紫凤最近进步不小,以后不用哭哭啼啼地到我这边告状,说青鸾欺负你啦?”
提起这个比自己晚几个时辰出生的妹妹,紫凤有些愤愤不平:”才没有呢!爹也说了呀,青鸾好静,所以在琴棋诗书上进步快。我就是静不下心来嘛。我要陪着娘一起玩。”紫凤的小圆脸在宁静的月色下眉飞色舞,笙雅瞧着也不觉笑出声来:”小鬼头!下次默写诗词再输给青鸾可不要跑到我这里找理由诉苦!”
“娘……”看着紫凤的小嘴越撅越高,笙雅整个人放松不少。自己的这两个女儿,紫凤永远是个活泼机灵的小开心果,青鸾虽然安静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细致贴心。这两件合身的小棉袄温暖了山间的寂寥时光,再加上盛云彦对她十年如一日的耐心体贴,平淡生活中随时弥漫着的浓浓幸福让她发现其实“满足”来得那么容易。
“好啦丫头,咱们得加紧点回去啦。”笙雅提醒紫凤,同时检查了随身携带的物品。恋恋不舍地望向这片起伏不定的闪光地带最后一眼,拿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和盛云彦单独到这里坐一坐,笙雅牵起女儿的小手,转身打算离开。
踏出的第一步还未落定,草丛中忽然发出“沙沙”的声响。不会是鼠蛇,这声音规律而不琐碎,不知为何,宋笙雅心中陡然升起异样,仿佛周遭突然围起一股慑人的压力。不等笙雅细细分析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的疑问已然得到解决。
“十年不见,二姐倒比当年更见青春活力。看来荒山野岭不见得就是个吃人的地儿,不知二姐怎么看?”
笙雅的眼睛蓦地睁大。不知从何时起,一队黑压压的人马已经在她们兴奋地捕捉萤火虫时严阵以待。一位长袍轻扇的年轻公子随意地站在阵列前,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清他脸上轻松的笑意。
“宋笙粤!”
听着二姐在第一时间点出自己的名字,宋家三公子、同时也是长子的宋笙粤仍然满面春风:“我还道姐姐早就忘了宋家呢,不想心中还是惦念着弟弟的,受宠若惊,真是受宠若惊呐!”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向笙雅行了个礼,“许久不见,笙粤倒是聒噪了。只是二姐难道没什么要对弟弟说的吗?”
这一刻,宋笙雅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部位属于自己。五脏六腑仿佛全都扭曲在了一起,她直愣愣的望着面前这群真正的不速之客,脑袋空空的。听不见宋笙粤在说些什么,感受不到花草的清新气息,更蠕动不了沉重的脚步。“灵魂出窍”这个词已经形容不了笙雅此刻的状态,她只能麻木地看着,麻木地接受,麻木地等待……
“娘……”搞不清状况的紫凤从来没见过如此阵仗,此时唯一可以依靠的母亲又一反常态呆若木鸡,紫凤害怕地甩开宋笙粤好奇要来牵她的手,躲到了母亲身侧,小手攥着笙雅的胳膊使劲摇着。笙雅的手臂在紫凤的摇晃下逐渐回温,待她的意识慢慢恢复过来,才发现宋笙粤正饶有兴致地盯着紫凤惶恐的小脸仔细琢磨。母亲的天性让笙雅突然反应过来。她不动声色地将紫凤搂在怀中,努力压制住内心澎湃的恐惧,温和而自然地对上三弟似笑非笑的面庞:“三弟说笑了。十年不见,可见笙粤也成长不少。想必宋家上下对你甚是看中,不然也不会派你来追捕我这个东齐罪人。”
“二姐,你这番话可真是折煞我也。”宋笙粤一脸受之有愧的真诚,但是笙雅清楚,她这个三弟外表单纯实质再精明不过,“姐姐只不过在外头游山玩水得久了一点,怎么就成了罪人呢?家中长辈思念姐姐,父亲这才命我前来接二姐回去,姐,你可不要误解了长辈们的好意啊!”
宋笙粤一口一个“姐姐”唤着,笙雅却并未因他看似讨好的话语放松警惕,反而蹙紧眉头。在看到宋笙粤的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苦心经营的小家已经逃不开这一劫,思忖片刻,笙雅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笙粤,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那么我们一家人也无须客气。说吧,你是要就地处决,还是押回去审问?”
笙雅的平静着实让宋笙粤吃了一惊,他面色不变,仍是一副惊奇的模样:“二姐,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姐姐当然是要跟我回去,全家上下又怎么会为难姐姐?倒是这个小姑娘……”宋笙粤将玩味的目光投向了笙雅身侧,紫凤怯怯地又往母亲怀里挤了挤,“小姑娘和姐姐倒是有几分相似,想必是笙粤的小侄女无疑了。既然是咱们宋家的人,初次见面,我这个当舅舅的不拿出点表示也太不够意思了。来,这是去年舅舅从北疆淘得的一块宝贝,陵京那几个小鬼跟我讨了很久都没给,想着这么精致的玩意儿一定得送给我二姐的孩子才配得上,丫头,过来呀……”宋笙粤从怀中掏出一块玲珑玉璧,蹲下身子朝紫凤笑了笑,看样子倒是并无恶意。只是紫凤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双手仍然紧紧地拥着母亲,动都不敢动一下。
然而,此时的笙雅思绪高速旋转着。宋笙粤的一席话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难道他此次前来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受宋溪之托前来寻她回家?她的这个弟弟虽然心思缜密但自小不喜欢绕圈圈,如果是要将她和紫凤押解回去,早就在她们毫无防备地捉萤火虫时就下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况且看他的神情,倒似真的在讨好紫凤。“一家人……”笙雅将这凝聚着无限含义的三个字轻念出声。宋笙粤及时笑逐颜开:“是啊,既然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又怎么可能伤害姐姐和姐姐的孩子呢?”
“不对!”笙雅捕捉到了这短短一句话中的危险信号,“宋笙粤,你老实交待!你们打算如何对待云彦!”
“啧啧啧,姐,你糊涂了呀!你和这小姑娘是咱们宋家的人,当然要礼待。那盛云彦一介莽夫,又犯下大错,还拐了你一起出逃,你说这天下人能饶过他吗?”
“你!”笙雅刚刚放松的心情猛地一紧,“我不管,就算天下人反对又怎样,谁都别想拆散我们一家!”
宋笙粤显然预见了笙雅的反应,他摇摇头:“姐,没用的。就算宋家无意追究盛云彦的罪责,也……你回头看看吧……”
“娘,娘……”紫凤拉拉笙雅的衣襟,小手指着某个方向,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爹和青鸾,爹和青鸾……火……火……火!”
笙雅朝着紫凤指引的方向慢慢侧过身,她看到了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如果说前一刻笙雅还抱着一丝希望,想要以亲情感化笙粤,挽回自己最珍视的小家,而这仅存的最后念想已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咆哮火龙完全吞噬。
不远处山脚下的那个小村庄,那个她们刚刚离开的小村庄、白日欢声笑语夜晚平静安详的各家各户,都被凶猛的火舌毫不留情地****着,眨眼间就湮没火海。后山离村庄有一段距离,笙雅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许多人的惨叫呼号,可不管他们如何努力,终究是逃脱不了如同疯狂藤蔓一般四处蔓延爆发的烈火。几刻钟前的人间桃源眨眼间竟犹如地狱般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不,熊熊大火并非突然来袭,这分明是一项早有预谋、滴水不漏的计划!
笙雅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是朝着自家的方向冲去,却被宋笙粤手中的折扇轻易拦住,身后的随从们立刻严阵以待,不让笙雅和紫凤脱离他们的包围圈。宋笙雅双眼已被烈火染红,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弟弟:“宋笙粤!你到底想干什么!草菅人命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吗?”
此刻笙粤也沉下脸来:“二姐,我们幼时一起长大,你一直待我不薄,我尊敬你才称呼一声‘姐姐’。你和盛云彦酿下的祸端你自己清楚,眼下我能借机救下你们母女已属不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事实就是你们连累了他们!你们即将害得他们家破人亡骨肉离散!宋笙雅,你好好看看眼前的景象,最好牢牢地记在心里。从你出生在宋家的那一刻起,你的命就不再属于你自己!今后还是谨慎小心为上,这类害人害己的错误不要再犯了!”
笙雅冷笑:“好,那我亲爱的弟弟,刚刚你还亲口告诉我,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伤害我的孩子、不会伤害任何流淌着宋家血脉的人,对吗?”
“那是自然。”
“你胡说!青鸾也是娘亲的女儿啊,她现在在火里,你们怎么不去救她?”紫凤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打断了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也让笙雅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生生咽下肚子。宋笙粤闻言陡然变色:“什么?还有一个?姐,你不是只生育过一次吗?怎么会还有一个?”
宋笙雅无暇与他争论,锐利的眼神在周围迅速一扫,立刻寻到了一个突破口。紫凤这孩子也机灵,虽然哭得地动山摇但也明白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感受到母亲浑身上下突然变得紧绷,紫凤更加紧密地依偎在笙雅身边,双手牢牢地抓住她的衣摆,随着她向人群外冲去。
“姐!停下!”笙粤一拍大腿,焦急地命令下属,“还愣着作甚,快去追啊!”
“是!”宋笙粤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众人立刻出动,不费力气就将笙雅和紫凤捉回。笙雅在束缚中拼命挣扎,一双凤目怒视宋笙粤:“你干什么?如若青鸾和云彦有半分差池,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二姐……”宋笙粤的声音听来有些无力,“对不起,我……我得到的消息是你和盛云彦只有一个孩子,所以特地等到你们单独出来才来找你……至于盛云彦……你难道不清楚吗,这天下想要他命的人多如牛毛,我带人过来是想保你和宋家的孩子周全。实话跟你说,这些天里整个武林搅起一阵腥风血雨,盛云彦隐居此间已不是什么秘密,我及时赶来,只能勉强救回你们不受牵连啊!”
笙雅一只手拉住紫凤,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向宋笙粤:“我不信,我不信……你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我跟宋家半点关系都没有,我要去救我的丈夫和孩子!”说罢她突然挣开旁人,撒腿狂奔。
只是早就有提防的众人哪能让她轻易逃离。“宋笙雅!”宋笙粤一声大吼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颤,笙雅不为所动,一心关注越来越盛的火势,满脸绝望担忧。笙粤见她这般固执,不由叹了口气:“二姐,幼时我冥顽不灵,孩童天性总让我不知变通,‘审时度势’这个词当年还是你教给我的。如今,这句话便还交还给你吧。”他略略弯下腰,在笙雅耳边低语,“如今之形势就算勉强保得盛云彦一条命又如何,实话告诉你,今天的行动诸多帮派早就连成一心,为了万无一失,不能放过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就连咱们齐国皇朝也是知晓的。父亲是真心疼惜你,而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住自己一条命要紧,他日我们宋家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到那时报仇也不迟。”
笙雅虽猜到七八分,但当残酷的事实从笙粤口中亲口说出时,刹那间她面如土色,四肢都脱了力,跪在地面上望着远方早已无回天之力的火势低喃:“报仇,报仇……报仇吗,呵,人都去了,还有何用……云彦,青鸾,还有整整一个村子所有人的性命……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我的丈夫,我的女儿!”
……
这一夜,在清冷圆月和漫山遍野萤火虫光辉的映衬下,宋笙雅几乎流干了她这一生中所有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