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那一刻,青鸾脑海中只有一个反应: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两次绊倒在同一道坎上!
熟悉的凤目,熟悉的迷魂香味。悠悠转醒时她竟然没那么害怕了。
“她倒是睡得舒坦,这次下的剂量也不足啊,怎么一天了还不醒。”耳畔隐约传来阵阵嘟囔,青鸾费力地撑开眼皮,眼前一片朦胧的水雾,透着柔和的光线渐渐散开。
“咳,咳……”青鸾重重地咳嗽起来,力度之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一般。感觉到身旁有人匆匆赶来,仿佛掀开了一道帘帐,光线立即刺眼了起来。青鸾闭了闭眼,任由身边的人摆弄她无力的四肢。有人在她身下塞了块软软的垫子,青鸾顿时感觉舒适了许多。方才缥缈的声音此时又懒洋洋地响起:“行了行了,你们先下去,我来和她聊聊。”
直至听到轻轻的关门声,青鸾才重新睁开双目。她侧身躺在一张雕花床上,风姿绰约的七皇子独自一人端坐在不远处,一如既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青鸾莫名心烦。环视房内四周,布置得简约大气,从阮麒风先前的话中判断,她昏睡不过一天,他们无法带她走得太远。这里想必是某位皇子在宁城的秘密居所了。
“两次袭击我的都是你。”青鸾笃定地开口,喉间由于缺水的缘故一阵微痛,她不由蹙了蹙眉。
“没错,正是。”阮麒风大大方方地承认,同时起身从一旁的茶几上倒水,贴心地双手奉送至青鸾面前。青鸾犹豫片刻,瞧着阮麒风一副“喝完赶紧聊正事”的正经样,接过一饮而尽。
“说吧,抓我来做什么。”
“盛青鸾,你的胆量倒让本殿着实吃了一惊。苏倾漠离开陵京自然可保平安,可你的身上可牵系着十年前盛云彦死亡之谜,多少箭头对准了你。这样光明正大地跟苏二少出入双对,我猜,你其实并未想好保证你和他都能安然回京的万全之策吧。”阮麒风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倒是絮絮叨叨地分析起她近日的活动。青鸾现在是阮麒风砧板上的鱼肉,又素来不做无用的挣扎,加上他的态度实在诚恳到无令人法心生厌恶,眨了眨眼睛老实回答:“你们在陵京颠覆朝政,我不跑出来难不成呆在屋子里等死?”
阮麒风没先到她会如此直白,不觉哑然失笑:“那你就忍心丢下你母亲和姐姐不管?”
他一发话,青鸾明白先前自己的一切猜想都基本得到了证实。至少从川县开始,他们一路跟踪她来到宁城,想必对她和苏倾漠一路的状况都了如指掌。跟皇族的人斗要拼智谋,但在一切已知的事实前,还是坦诚为好。
“仁王殿下不是替我照顾得很好?哪里还需要多做担心?”青鸾懒洋洋地回答,慵懒的态度令阮麒风难以相信,这个功力恢复还不过半就敢拂他面子的女孩会是传闻中行事谨慎、滴水不漏的盛氏二女儿。他鼻子里哼了哼:“你知道得倒挺多。”
“七皇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拐我到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青鸾无意与他纠缠,继续直奔主题。阮麒风瞪大狭长的凤眼,精致的五官都快拧到一起,怪声怪气地说:“你支使卞家那小妞甩开护卫,偷偷跑到西魅王那里嚼舌头根子,差点坏了我大皇兄的大计,居然还敢问‘为什么’?”
“如此说来,七皇子是心存报复,才故意捉我前来?”
“你这丫头,面上看来纯良无害,背地里心眼子实在太坏。还是西魅王有胆识,不至于因为卞夜蓁的一句话落井下石。就你们两个小丫头,还想破坏我们多年的精心策划?我大皇兄原本就没打算这次一举成功,卞家那丫头撞上大运罢了。”阮麒风竟有些无可奈何,“偏偏你是盛云彦和宋笙雅的女儿,我那宅心仁厚的大哥多番嘱咐我要耐心对待。不然按我的性子,早在川县的时候就直接押了你,还用一路上东躲西藏找寻时机?”“如此说来,多谢仁王殿下了。”青鸾故意微微一笑,朝着阮麒风身侧的空气欠了欠身子。
“你一个小姑娘,没人指望你掀起什么惊涛骇浪。本来打算趁你躲避月清山庄的捕杀时就捉你前来,无奈你那两位同门实在难缠得紧。我只问你一句,关于当年归雁崖下的屠村惨案,你可想早一点知道真相?”
青鸾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嘴角微怔:“仁王愿意帮我?”
阮麒风终于得意地扬扬眉毛:“这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我配合,我愿意全力配合!”青鸾斩钉截铁,语速快得令阮麒风应接不暇,“东齐谁做主子都与我无关。我学成下山,就是为了还父亲一个真相。”仁王竟能主动原谅盛云彦当年的过失,向她伸出援手,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了青鸾的意料。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提防着阮家的明枪暗箭,若是与仁王结盟,无疑有如神助。皇室的资源眼线遍布天涯海角,阮麒修愿意帮忙,她再也不用绞尽脑汁地研究蛛丝马迹,查明真相或许指日可待。
面对青鸾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冷热态度,阮麒风显然早有预料:“好,既然你亮明了态度,本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年盛云彦还在世时,可曾向你提过遗诏之事?”
“遗诏?什么遗诏?”突然蹦出这么一个闻所未闻的名词,青鸾明显一愣,然而不多会儿便顿悟,“难道是保证仁王登位的遗诏?”
“聪明。”阮麒风笑眯眯地伸出手捏了捏青鸾的脸,这样亲昵的动作令青鸾立刻反感地将身子朝床内退了退,疲乏的双眸中直射出危险的眼神:“殿下说事就好,何须动手。”
阮麒风也没先到自己这般放松的一个动作竟惹得她容颜大怒,撇了撇嘴正要表示不屑,想起皇兄先前的嘱托,只能讪讪地收手表示妥协:“嗯……不过这可是皇室机密,你到外面可不要四处张扬。”
青鸾朝他翻了翻眼皮:“这么机密的事你都跟我透露了,我早就做好了被囚禁到仁王登位前的准备。你说吧,这个所谓的‘遗诏’,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跟你父亲盛云彦有关系。”接受青鸾诧异的目光,阮麒风有些得意,终于能制住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丫头,让她安静地听自己说话了,“你可知当年关键时刻,盛云彦为何要抛下一切与宋笙雅私奔?”
“我爹从仁王那里得到了那份遗诏,为了隐藏秘密所以离开?”青鸾瞎猜。这次轮到阮麒风翻眼皮了:“笨!我大皇兄手里若是有遗诏,何必藏着掖着,还要忍受断臂之辱?再猜!”
“……那就是我爹不知从哪儿得了这份遗诏,身后即刻有人追杀,令他来不及将遗诏交给仁王。情急之下只能携美出逃。”青鸾弱弱地回答,七皇子殿下果然富有童真童趣,玩心大起时真叫人束手无策。
“这也是可能的情况之一。”阮麒风满意地点点头,“当下我先不跟你解释当中的细枝末节,总之那份遗诏的最后下落很可能与盛云彦有关。可关键时刻又不知道被什么人一激,带着你娘溜了,留下一大串谜团。我大皇兄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卞皇后生生地断了他的大好前程。”
“那是谁留下的遗诏啊?”青鸾不死心地追问。阮麒风挥挥手:“姑娘家家的乱问什么,嘴巴管严一点,遇见谁都不要提这件事。看你表现,再派人帮你追查当年屠村之事。”
“谁稀罕打探你们皇室的秘闻!知道的越多,结果就只能跟我一样被你囚禁着,你当世人都是傻子?”
“觉悟不低,冰寂门的老头子们把你教养得不错。对了,你可知你的小情郎如今身在何处?”阮麒风神秘一笑。青鸾呼吸一滞。该死,她在人群熙攘的画廊被人掳走,现在看来必定是有预谋的。苏倾漠全心信任的那位廖先生,必然有问题!
“你们把苏倾漠怎么样了!”青鸾急急追问,“那个廖先生,又究竟是何人?”
“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回陵京的路上了……廖先生看来果真对苏府死心塌地,本殿只是稍稍点醒,他便忙不迭地准备好送小主人回府的事宜。京中现在那么乱,苏国公家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府中的好。”阮麒风幸灾乐祸的笑容在青鸾看来格外刺眼,“盛姑娘,苏家的儿媳妇儿,可不好当喔……”
一想起苏倾漠这一路上即将经历的不安和煎熬,青鸾只能拼命抑制内心的担忧,好不容易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殿下这些年一直扮猪吃老虎,可真是辛苦了。”
“无妨无妨,连冰雪聪明的盛青鸾都被糊弄过去,本殿心中甚是得意。”
“青鸾怎么敢跟七皇子殿下相提并论。”
阮麒风似乎还有事情要处理,看了看天色便道:“你在屋里好生修养,过不了两日我们也该上路了。”
“上路?去哪儿?”
“当然是回陵京!”阮麒风一脸嫌恶,仿佛不理解青鸾为何一下变得如此迟钝,“遗诏这么机密的消息都被你听了去,再不控制在眼皮底下,难不成放你和又一个小情郎再一次出逃不成?”
他转身欲走,青鸾脑中想起最后一个问题,连忙叫住了他。
“等一下!”
“还有何事?”
“遗诏的事,现下有多少人知晓?”
“你以为呢?”阮麒风撇撇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月清山庄的人没事邀请你作客,钱多烧得慌?卞皇后那厢都跟明镜似的,这么多人留着你的小命是为了什么,离了冰寂门的庇护你能活到今日也是不容易。所以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本殿,待我大皇兄荣登大宝后保你母女三人性命无忧。”
“谢殿下!”青鸾一口银牙快被咬碎。阮麒风却只是放肆地大笑着,长袍一挥,大踏步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