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随夜蓁回到御花园时,紫凤等宋府女眷已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哎哟青鸾小姐,您跑哪里玩儿去了。这儿可是皇宫,又不是咱们宋府,您这一跑若是出了个三长两短,老身该怎么向二小姐交待啊!”包括夏嬷嬷在内的几个教引嬷嬷围着青鸾一阵絮叨,就连紫凤也是一脸不赞成:“青鸾你可真能乱闯,要是遇上……仁王,”紫凤压低声音,“娘这一番安排可就白费苦心了。”
青鸾浅笑道:“劳众位嬷嬷和姐姐费心了。我只是陪着卞夜蓁小姐在附近转了转,没有遇到任何人,更没惹上什么麻烦,大家放心好了。”
众人的视线顿时转移到青鸾身后笑意吟吟的美人身上,一行人慌忙行礼。夜蓁和善地向大家回礼,冲青鸾挤挤眼后便继续回去侍奉她姑母卞皇后了。紫凤疑惑地问道:“你何时与卞夜蓁如此亲近了?”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酸意,听在青鸾耳里却带了些莫名的畅快。
“没什么,只是请她带路而已。”青鸾耸耸肩,“怎么,这点小事姐姐也吃醋?”
紫凤鼻子里“哼”了一声:“既然只是带路,自然无妨。对了,方才苏倾漠还专程来我们这边打听你的去向,这要是落到卞夜蓁耳里,下次怕是要将你直接领到仁王府里去了。”
青鸾翌时无语。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御花园里多了好些硬朗俊气的身影,与人比花娇的红粉佳人们交相辉映,倒应了花团锦簇的玲珑春景。不多时她便在人群中搜索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尽管心中还是有几分气恼,但归根究底毕竟是他帮了自己,青鸾还是冲苏倾漠扬了扬嘴角。未曾料到苏二少见好不收,竟负手径直朝这边走来。青鸾慌了神:她身边女眷居多,苏倾漠这是要干什么?
眼见着苏倾漠越走越近,青鸾正忐忑着,左肩忽然被人狠狠地撞到。她愠怒地回头,眼前却呈现一张涨得通红的面孔,后头排着一群等着看好戏的年轻男子。为首的这位始作俑者青鸾认得,齐国公家的齐千罗,正是紫凤在书院的爱慕者之一!
“青……青鸾,对不起,我本是想找紫凤的,都是他们推推搡搡的才……你……你没事吧……”书呆子男孩结结巴巴地向青鸾道歉,而青鸾此时巴不得这群人过来搅局,连称没事。这样苏倾漠来到青鸾身边时,众人的目光已经全部聚集在齐千罗和紫凤、以及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世家子弟身上,即便是卞夜蓁此时也无暇顾及他们了。
青鸾拉着苏倾漠悄悄退到一边。不等他说话,青鸾抢先开口道:“苏倾漠,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七皇子突然袭击,若不是你帮忙传话,仁王那头我真不好应付。”
“你的前额还好吗?”苏二少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青鸾一惊,此人莫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抬头却撞上一双清澈如水的深眸,分明写了几分不安和担忧。青鸾垂下眼帘:“不作点牺牲怎能全身而退。还好夜蓁及时赶到,仁王亦未曾为难我太久。只是你是如何知晓的?”
“方才云泽跟我说,他之前见到你时,额前分明没有碎发放下,妆容改变必然事出有因。”青鸾不得不感慨苏倾漠这个贴身书僮的心细如尘:“你的云泽好厉害,只做一个小小的书僮可真是浪费了。”
苏倾漠嘴角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语气中带了几分淡淡的骄傲:“那是当然,云泽自小跟我一起长大,耳濡目染下自然比旁人要敏锐些。”
青鸾忍不住抿嘴一笑:“搞了半天还是在夸自己。碰上你这么一个主子,真不知是云泽的运气还是晦气。”
苏倾漠面部线条渐渐柔和下来,两人对视片刻都止不住地傻笑。好容易喘口气,青鸾想了想终于开口:“灏王那头,你是如何……招呼的?”
“你是灏王与仁王必定要争抢的人,只要略略透露你的去向,难免灏王不立即行动。阮麒灏向来不愿居于人后,更何况是在王位更迭的关键时刻,皇后一党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仁王在此刻争取到从冰寂门回来的你。”
“所以你料到了阮麒灏必然会请到自己的表妹出山?”
“能通过女子解决的问题,自然不用劳灏王大驾。只是青鸾,你这次虽躲过仁王一劫,保不准阮麒灏已经盯准了你。仁王只会平添麻烦,灏王却能夺人性命,别忘了现如今朝堂之上谁风头最盛。”苏倾漠神情凝重。
“按你的说法,我应该……”
“为今之计,只有早日争取圣上的垂青,你盛氏姐妹俩才可躲过一劫。”
青鸾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盛云彦之死带走两个秘密:当初行刺仁王的人是谁,十年后屠村灭口的又是谁。如果真凶经查明与卞皇后有关,那么当下灏王独大的格局必定更改,在皇室青黄不接的状况下,仁王蛰伏多年后东山再起也不是天方夜谭。宋笙雅一介女流之辈不多指望,多年来与宋笙雅相依为命的盛紫凤那里更是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在销声匿迹十年、冰寂门精心培养了十年的盛云彦小女儿——盛青鸾身上。她所知晓的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她背后的冰寂门向她灌输了多少真相,以及她探寻出的蛛丝马迹究竟能牵扯出什么人。仁王一行在观望,盛青鸾究竟是为颠覆朝局而来,还是只求荣华投奔阮麒灏旗下;同时灏王一党也在蠢蠢欲动,若是能争取到冰寂门的支持固然锦上添花,一旦青鸾固执己见与仁王联手,为保大局只能杀之后快。
青鸾本想让僵持的局面再停留数月后行动,不想被阮麒风坏了大事,她不仅被迫见了仁王,更不得不惹来了阮麒灏的睥睨。今日苏倾漠主动向阮麒灏提供她的行踪,倒在一定程度上帮了她一把,如若是灏王自家的眼线事后汇报,“密会仁王”的青鸾今日怕是不能安安稳稳地回宋府见娘亲了。
“争取圣上垂青,既能打消仁王的疑虑,也能保证灏王不敢轻举妄动。一箭双雕,真是妙计。”青鸾喃喃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卷入皇子世家的纷争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苏国公府不一向是中立的吗?”
“中立?自古以来皇位更迭之时,有多少所谓‘中立’的世家销声匿迹。‘中立’这个词,也只适用于太平盛世罢了。”苏倾漠面上带着几分无奈,“我无法代表家族作出决定,只能自己选择支持的方向。”
青鸾一句“但是你为何要将宝押在我身上”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花,却是紫凤急急地拽过她和苏倾漠:“你们俩还在聊什么!皇上来了!”
紫凤话音未落,前方已开始骚动,一抹耀眼的明黄正闯入视线。青鸾和苏倾漠一惊,急忙随着众人朝着圣驾方向下跪:“恭迎圣上!”
“众位不必多礼。今日是皇后的玲珑盛宴,朕索性也凑个热闹,探望探望东齐未来的才俊们。”冕帝年近六旬,近年来邻国局势动荡,东齐国内也常有不安,殚精竭虑的他再怎么保养也略显疲态,何况年轻气盛的阮麒灏随侍身旁,更衬得冕帝面上老态尽显。
“父皇是越活越年轻,瞧这满院春色都要被您比下去了。”明明是一句极尽谄媚的话,从阮麒灏口中讲出后偏偏听起来自然又真诚。果然冕帝看向五儿子的眼神充满了赞赏,转头与卞皇后调笑道:“你瞧瞧,麒灏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点不变。”话虽如此,言语中流露的宠溺表明阮麒灏所说对冕帝而言极为受用。
皇后从善如流:“灏王向来心眼子直,臣妾倒也瞧着陛下近日确实是越发活力了。”冕帝周围其他子女连忙称是,青鸾抬眼正目睹了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心中一阵不由冷笑。
随后,冕帝对皇后身边的藏星公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不是对她本人,而是她此行的目的:“我齐国的青年才俊可是云集此处了,公主可有中意的对象,朕一定替公主做一回大媒。”
藏星绝美的面孔上立刻飘起两朵红晕,娇滴滴地回答:“陛下言重了,藏星此次为邦交而来,为何大家都误会藏星整日里忙着择婿呢,这让藏星如何见人呀!”
腻得出水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在东齐皇帝面前巧笑倩兮的绝色公主与先前调皮纯真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就连卞皇后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连忙上前打圆场道:“请陛下放心,此事臣妾一定尽快办妥,保证公主和魅影一族满意。”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出笑出声来,包括自始至终表示出兴味索然的阮麒灏。
“父皇、母后,若论青年才俊,儿臣倒是有一位不错的人选。”灏王发话,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冕帝示意他继续发话,阮麒灏巡视四周,忽然将目光定格在青鸾脸上。青鸾猝不及防,慌忙低头,只感到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而阮麒灏却只是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随后指向青鸾附近的某个人,朗声大笑道:“靖帆,还不快过来见过公主!”
青鸾听到身后苏倾漠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当儿,转身憋笑道:“你这么紧张作甚,若是陛下点名将公主赐给你岂不是更好?苏家满门荣耀哇!”
前方宋靖帆正恭恭敬敬地接受冕帝大人的盘问,青鸾等人在角落里却交谈甚欢。苏倾漠满脸黑线地答道:“不劳您老费心,苏某无福消受。”
一旁的紫凤也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忍不住调侃苏家二少:“青鸾你懂啥,苏二少有卞夜蓁倾心相待呢,哪里还容得下藏星公主!”
青鸾心中陡然一颤,却还是笑着迎上苏倾漠愠怒的目光:“对喔,忘了这茬了。方才夜蓁小姐还跟我发誓说,绝不屈从皇室指婚嫁与灏王。个中滋味苏二少可要好好品着。”说完便与紫凤一道咯咯笑着,姐妹俩好不热闹。
苏倾漠静静看着眼前花枝乱颤的二人,一言不发。青鸾意识到不对劲,却听见他一贯清冷低沉的声音:“卞夜蓁身为卞相千金都可以明拒皇后的指婚,我作为苏国公府的庶出少爷,要想选择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又有何不妥。只是倾漠与卞小姐向来无交集,烦请二位不要再乱点鸳鸯谱,混淆视听。”盛氏姐妹俩皆一愣,乖乖住了口。紫凤伏到青鸾耳边悄声道:“还是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可是苏二少第一次这么郑重地撇清与卞夜蓁的关系,啧啧,真是大快人心!”而青鸾却满脑子都是苏倾漠的那句“倾漠与卞小姐向来无交集”,本该替夜蓁惋惜的她却莫名欢欣起来,连带着眼中周遭的春色都妩媚了几分。
“这么说来,靖帆果然与麒灏情同手足,我这个儿子自小心高气傲,能入得了他眼的同伴向来不多,必然是才俊中的佼佼者了。”那厢冕帝与宋靖帆交谈片刻,表示对宋家的嫡长孙甚是欣赏。藏星公主仍是一副娇羞的模样:“连陛下都称赞,自然是人杰俊才了。”不说好,也不拒绝。青鸾心中冷笑一声,区区商贾人家哪里入得了公主的眼,她此次带着魅影一族的使命而来,自然是邦交第一爱情第二,若不是卞皇后在一边提防着,恐怕都要扑到冕帝身上去了。
“宋家虽是商贾世家,但家学渊源、家风严谨,倒也出了不少大作为之人。譬如你的父亲宋笙粤,就极具商业头脑,为我东齐开辟了多条外贸路线,你今后要好好继承你父亲的衣钵才好。”冕帝此言一出,宋靖帆急忙跪地称是。青鸾暗想,连冕帝都开口,宋笙粤正式接任宋府当家人的日子必定不远了。
“朕记得宋家不仅出才子,宋府的女儿们也都天人之资不输皇朝公主,譬如靖帆有一位姑母,是叫宋笙雅吧?”冕帝状似无意地侃家常,台下宋家人闻言色变。而阮麒灏又在此时煽风点火:“父皇好记性,儿臣虽未有幸亲眼目睹宋二小姐年轻时的风采,但瞧她一双女儿的容颜,便知她当年可是拥有倾城之貌。”
“哦?宋笙雅的女儿今日也在此处?”
阮麒灏眉眼满是笑意:“紫凤青鸾,还不上前觐见!”
青鸾神经霎时绷紧,机械地与紫凤随着引路的宫人一同低眉顺眼地靠近那一抹明黄。不过冕帝却只是微微扫视二人一眼:“倒都是出众的美人。”再无他话。
姐妹俩心中忐忑,一时判断不出皇帝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深意。阮麒灏察言观色,正要示意宫人引领她们退到一旁,此时冕帝却又突然发声:“想来朕近日见夜蓁的次数倒是不多。同为花样年华少女,夜蓁可认识宋家的这两姐妹?”
一旁的卞夜蓁笑道:“回陛下,岂止是认识,紫凤青鸾皆为罗晏月先生看好,夜蓁还经常向她俩讨教一二呢。”
“哦?还有这事?”冕帝顿时来了兴致,“罗晏月向来识人善用,既为他看重,那朕倒要探探这两个小姑娘。你二人可愿意?”
紫凤和青鸾自然喏喏点头。
“今日适逢我东齐的青年俊才们都在,朕也想趁此机会与各位探讨探讨当下各国格局。诸位畅所欲言即可。不妨就从宋家这两姐妹开始吧!”
冕帝的提问状似合理,其实陷阱颇深。前方语毕,青鸾担忧地看向紫凤,不想正撞上姐姐了然明亮的双眸。姐妹俩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后紫凤率先开口,依旧是往日大方自信的模样:“回陛下,紫凤有幸自小拜在罗先生门下,但家风谨训,女子不涉政事,先生也一直教导我们广读诗书,但紫凤身在商贾之家,对政事不若卞相千金及诸位王爷这般天赋奇才,因而涉猎甚少。”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即便是在场与紫凤私交甚密的朋友们也无话可说。仔细一想,紫凤性格大而化之,平日里不受规矩的束缚,却也从未在探讨战争局势等激烈场合出现。冕帝眼神微定,环视四周人的反应,语气略有不满:“小姑娘倒也实在,只是身为罗先生的弟子,不广习诸国时事,传出去不怕有损罗晏月的名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紫凤仍然毕恭毕敬地答道:“陛下言重了。紫凤区区女流之辈,得外公和舅舅一家怜悯能够衣食无忧已是万幸,只求安稳生活,至于天下局势自有能人志士为陛下排忧解难,民女不懂这些。罗先生有如灏王和卞小姐这般出众的学生,已足够荣耀,先生胸襟广阔,不会怪罪民女。”
青鸾竖起耳朵,心中不由感叹。真是没想到自家姐姐面对圣上不卑不亢,竟能讲出这番得体智慧的话来。众人的目光渐渐从紫凤身上收回,冕帝继续向青鸾发问:“刚刚听老五讲,你在北疆长大,想来眼界必然不同。来好好讲讲,朕倒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青鸾规规矩矩地接道:“承蒙陛下信任,青鸾在北疆的这些年里深受冰寂门各位长辈的庇护,也教会青鸾很多道理。就当今天下局势,青鸾也从同门前辈口中听晓一二。”
“嗯,你说说看。”
“今天下四分,东齐与南楚临海,先天条件优越,自然发展最为迅猛。西辽与北疆地处内陆,西辽多游牧民族,隐患不断故战乱不断。而北疆气候严寒,地域荒凉,多是零散的部落活动,没有统一的政权。由此看来,形势基本明朗,东齐宜与南楚结为永久之好,不谈称霸,但保持邦交安定、百姓和乐不成问题。至于西辽内部——”青鸾说着瞥了一眼藏星公主,“——青鸾没有冒犯公主的意思,但在陛下面前必须说实话。在青鸾看来,西辽国自古就是一团散沙,多********在短期内根本无法解决。因此,对我东齐来说只要保证齐辽边境稳定,其他因素都对齐国构不成威胁。”
“小姑娘年纪轻轻,也是个善思明辨之人。”青鸾抬眼看冕帝身旁的卞皇后,只见平静的双眸背后深沉似水。伫立后排一直静默不语的阮麒风却突然“嗤”地出声:“凡是对天下大事略知一二者,即便是市井小民,也能作出这番言论,何来‘善思明辨’一说?”卞皇后面上一沉,她本来也对青鸾平凡苍白的谈吐嗤之以鼻,作些只言片语的夸奖也只是粉饰台面,却没料到行事乖张的阮麒风会在这样的场合下拆她的台。青鸾俯身叩首:“青鸾习惯闭门读些诗书,见识不广,让陛下、娘娘,还有诸位王爷亲贵们见笑了。”
“不打紧。”这次却是冕帝亲自开口,派宫人扶起青鸾,“你身世坎坷,自幼孤身在外,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更何况身为女流之辈,如你姐姐一般略读诗书也算是尽了本分。不若我们的陵京三公子,夜蓁,你以为如何?”
冕帝话锋一转,提及“陵京三公子”,在场众人都笑了。卞夜蓁闹了个红脸,面色微红:“陛下尽拿夜蓁作笑话。紫凤青鸾姐妹双姝竞妍,夜蓁如何能比?”
“卞小姐真是妄自菲薄了,夜蓁才华出众,号称‘女中豪杰’,紫凤和妹妹常常自愧不如。今日借陛下圣面,不知紫凤能够有幸一听卞小姐的观点。”
紫凤突然开口,台下众人也一致推崇道:“盛姑娘言之有理,我等也愿闻其详。”
“诸位盛情难却,夜蓁,你就不要推辞了。”冕帝表情戏谑。而卞夜蓁本人在青鸾发表那番不痛不痒言论时显然就已按耐不住,顺水推舟地推辞一番后,便开始滔滔不绝,竟忽视了卞皇后一旁隐忍的焦急神色。
“既然陛下都开口,夜蓁也却之不恭了。正如青鸾方才所说,东齐与南楚确实占尽了地理位置方面的优越,但北疆和西辽,却决然不若看似那般不足为患。”
“哦?”冕帝瞬时提起了兴趣,“此话怎讲?”
“陛下。”卞皇后插言道,“今日玲珑佳节,在此处谈论政事,似乎于理不合。更何况夜蓁只是个尚未出阁的小女孩,她的观点怕也等不了大雅之堂,我们还是……”
“母后多虑了。”后排传来阮麒修沉稳大气的声音,“父皇金口玉言,即便夜蓁所言有失偏颇,诸位都会予以包容。夜蓁放心讲述便是。”
圣上在此,皇后无可辩驳,只得硬生生地咽下反驳之声,用眼神示意侄女见好就收。只可惜卞夜蓁满脑子里运转着自己的治国之论,卞皇后与阮麒灏的神色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今日才俊云集,夜蓁便长话短说吧。北疆自古便是神秘之地,广域冰原不是群雄逐鹿的好地方,却是诸如冰寂门、月清山庄等武林大派的发源地,他们在各国都有根基深扎,虽然武林人士很少干涉政治,但一旦这股势力集结,足以在天下范围内掀起轩然大波,怎能不提早提防呢?”
“再说西辽。当今辽国掌权者昏庸无道,内乱不断,但不意味着没有能者取而代之。西辽魅影一族雄踞黄沙与草原之主的地位,如今的族长——藏星公主的兄长杨箫颇具帝王之相,相信西辽数十年的内乱很快就能解决。经过调整的辽国将不能与今时之状同日而语。”
“藏星替哥哥以及族人多谢卞小姐的夸奖。”藏星公主适时地娇声道谢。卞夜蓁微微一笑,正欲继续发言,阮麒灏抓住机会接过话茬:“夜蓁妹妹着实不负‘陵京第一公子’的名号,我们这群表哥,也要甘拜下风了。”
“卞小姐能言善辩,我等拜服。”
“不愧是卞相千金,眼界之宽,天下同龄之中恐怕匹敌者甚少。”
下面自然是一片须臾之声。卞夜蓁心中满满的得意,谦虚几句退回自己的位置。她下意识地朝自家姑母望去,卞皇后眼中的锐利叫她慌神:自己不过纠正了盛青鸾的观点,怎地惹姑母这样不高兴?
“卞相果然养了个好女儿啊!”冕帝缓缓起身,意味深长地说道,“所谓兼听则明,本想听诸位才俊多说几句,但朕现在有些乏了,老头子就不打扰大家游园的兴致。元昕,摆驾回养心殿。”
众人跪地送别冕帝浩浩荡荡的御辇。皇帝一撤,大家自然松了口气,连带着看板着脸的皇后娘娘都多了好几分亲切。远远地看到卞皇后坐立不安却佯装镇定的身影,紫凤脸上多了好几分得意:“这下,卞家怕是有几天睡不着觉咯!”
青鸾心中也有几分庆幸道:“还好有个卞夜蓁在前面挡着,皇上这一次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卞夜蓁这次锋芒毕露,皇帝心中一定防备尽起,也顾不着试探我们了。看样子,他还是很在乎他的大皇子。”青鸾脑海中浮起阮麒修高大稳重的身影,不由生畏。
紫凤心情很愉快:“好在咱们俩配合得好,又有卞夜蓁这傻丫头替我们挡箭头。皇帝心海底针,你看他露面不过区区几刻钟,搅起的波澜可不止一丁点,今后我们还是少沾染这些皇亲贵族的好,娘亲也能松一口气了。”
青鸾瞥她:“总算有点觉悟,也不枉提心吊胆进宫这一趟。”
紫凤吐吐舌头:“大事面前还是得知晓分寸。我有这么一个蕙质兰心的妹妹,跟你相比我也不能差太多嘛!”
青鸾被她逗笑了,目光流转间越过紫凤肩头,碰上一双满不赞同的沉静眼神。青鸾心中陡然升起几分愧疚,快步走近苏倾漠:“对不起,方才……让你失望了……”
苏倾漠摇摇头:“青鸾,你不必向我道歉。只是浪费了这次机会,倒是挺可惜的。”
青鸾紧咬下唇,挣扎片刻还是低声道:“我是有意为之……”
“为何?”
“锋芒过盛,恐怕还未引来驻目,就已招来杀身之祸。”
毕竟是聪明人,苏倾漠眼神中划过一丝了然于心:“一语双关,对于你姐妹和卞夜蓁来说都是如此。”
青鸾却突然玩心大起,一脸无辜道:“我也是从你的经历中得到的启示。对不对,苏家二少……”
一字一顿像重锤一般击打在苏倾漠的心脉上。他愣怔怔地凝视地眼前这张清秀面庞,直到青鸾感觉浑身发麻,才喃喃说道:“还是你看得最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