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阁楼之后,司辰一路向中殿探去。
总算司辰运气不错,在靠近中殿之时,忽然听到了殿门口传来疑似黑衣少年师兄的声音。
只见两个黑衣男子在中殿门口相对而立。
其中一个大约四十岁,身材高大,束发白簪,方面阔口,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在银色的夜光中显得格外有神;另一个背对司辰,看不见容貌,只觉身材瘦长,声音沙哑。
只听得那高大男子道:
“老二,布阵所需的一应准备可曾做好?”
“师兄,引魂铃和锁魄丝均已按阵图布置在祭坛上。”
“嗯,很好,多谢师弟。”
“师兄……”
“怎么?”
“这‘拆魂术’太过凶险,我‘玄阴门’当代只有师父在三年前曾经使用,那可怕的情形犹历历在目……而今师兄你真的又要尝试吗?”
“唉,我当然知道,可师父他……你是知道的,他老人家现在不宜施法。”
“我知道,既然师兄身负重任,那请务必小心。”
“老二,我知道你一片好意,为兄心领了。明晚我要带着众师弟前往后山祖地去聚纳灵力,短暂提升修为,祭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回来之前你务必给我看好‘封魂瓶’,‘克念’这小子恨透了那‘李固’,我虽加以训斥,但他自小娇生惯养,只怕未必乖乖听话,他若前来生事,你只管下手惩戒,但务必注意分寸,他毕竟是师父的独子,师父现在后山闭关已是心力憔悴,若‘克念’再出什么差池,恐怕师父心急之下更难熬过难关……好了,你且去吧。”
“师兄!”
“老二,还有何事?”
“我思索再三,斗胆请命,再去山下掘取一副尸身,为师兄作替身,以防怨魂疯狂反噬。”
“唉,老二,劳你费心了,既然如此,那就去吧。不过,千万小心,不要暴露身份,最近我们为炼‘尸鬼’,已经在附近村镇引起不小骚动了,实在没有合适的就算了,不必勉强。”
“恩,师兄放心。”
……
二人交谈完毕,“师兄”进入中殿,似乎向三进院落而去;那“老二”则匆匆走向前殿,似乎去意甚急。
……
此刻,躲在暗处的司辰正仔细地回味着刚才二人对话:
看来黑衣少年师兄在阁楼内所言不虚,这“拆魂术”确实凶险异常,就连他自己也似乎无甚把握,而这“老二”此去盗尸应该是要为他寻求替身,以防施术过程出现意外。如此一来,倒可以玩一招“偷梁换柱”。
司辰正寻思之际,忽然余光瞥见对面一点极其微弱的白光一闪而逝,凝神一看却是柳寒衣猫在一片矮木丛中。此刻,柳寒衣正以手指月,示意司辰差不多时间该撤离了。
司辰微微点头,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一个闪身,双双消失于静谧的夜色中。
……
山庄之外,
古树茂密的枝叶之间。
此刻,司辰和柳寒衣已安然撤离山庄,正在与释心和楚恒岳低声商议对策。
柳寒衣一脸诡异地看着司辰,低声道:
“可是打算‘偷梁换柱’?”
司辰微笑点头。
释心沉思片刻,亦低声道:
“虽兵行险招,若安排得当,我料必能一举成功。”
楚恒岳点头道:
“既然如此,司辰,你且说说具体如何实施。”
司辰点头,缓缓道来:
“明日亥时,我等四人一同潜入山庄,进入三进院落后,分两路埋伏于祭坛附近。子时一过,那‘丁克念’必然前去盗取装有‘李固’怨魂的‘封魂瓶’,此时寒衣去引那‘老二’出来,使其撞破‘丁克念’阴谋,待他二人争执相斗之际,我去将祭坛上的尸体换掉,释心负责藏匿尸身。那‘大师兄’归来后必然大怒,撵走‘丁克念’,而后趁着‘至阴之时’施法拆魂,而假装尸体的我在他施法要紧关头突然发难,他必遭重创,继而无力驾驭法阵。此时,恒岳和寒衣向‘老二’出手,夺取‘封魂瓶’。得手后,寒衣将‘李固’魂魄封入瓶中,一切事了,我们迅速撤退。”
释心先是点头,继而问道:
“计划虽不错,尚有三点疑问?其一,祭坛周围可有合适我等藏匿,得手后亦可迅速撤离之处?其二,若‘老二’和‘丁克念’不起冲突,如何趁乱换尸?其三,如何能确保夺瓶后,如愿地封存‘李固’魂魄?”
楚恒岳闻言皱眉道:
“我亦有此三点疑虑,和尚倒是嘴快!”
司辰微笑道:
“放心,寒衣当这‘梁上君子’比我在行多了,他想必已将三进院落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说罢,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寒衣。
柳寒衣大惊:“你如何知道?”
司辰笑道:
“若非你已去过三进院落,确定了祭坛布置和‘封魂瓶’的所在,你又怎会提前催我撤离?并且还大咧咧地以微光为信,暗示我你在那,须知当时你藏匿的位置可是比我更接近中殿,显然是你已从三进院落撤回,故而知晓三进院落才安排了厉害把守,而二进院落之守卫则形同虚设。再者,这‘玄阴门’专司阴鬼魂魄,山庄之内遍植槐木、柳木必是为了引聚阴灵,且庄园格局暗合五行风水,多处故意虚设景致,实为应一个“阴阳锁”之局,故而,我观前两进院落布局已知这第三进必然不缺山石,草木。”
柳寒衣苦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我已彻底探查了三进院落,祭坛两边均有假山灌木,妥善藏匿完全没问题,只是整个三进院落已处于山谷环抱的最深处,故而我等撤离之时必须原路撤回到正殿之外,方可越墙而退。
而若要‘丁克念’和‘老二’起争执却并不难,他二人一个守一个盗,本就有严重对立,只需从中作梗一番,便可挑起纷争。
至于和尚担心的封魂问题,我倒觉得根本无甚难度。”
释心不解:“何以见得?莫非你亦通晓驭鬼之术?以前可从未听说……”
柳寒衣看着一脸疑惑的释心,忍不住好笑:
“我乃道士,这装神弄鬼多少会那么一点,但却绝不敢与这‘玄阴门’数百年的苦心造诣相提并论。我说容易,倒也不是因为道法的问题,这个嘛,嘿嘿,和尚难懂,和尚难懂啊……”
他这一调侃,楚恒岳登时来了兴致,
“嘿嘿,和尚,你也不冤,这儿女之情,你确实难懂。”
释心恍然大悟,“你是说,以‘翩儿’相说?”
柳寒衣微笑点头,“
此事只需咱们‘辰公子’出马,向翩儿姑娘讨要一件信物即可,不费吹灰之力,那‘李固’自然乖乖听话!”
司辰一怔,
“为何是我?”
众人登时一齐看着他,严肃地说:
“非你不可!”
司辰登时一脸苦相。
……
翌日,清晨。
释心等人大张旗鼓地向南方而去,故意作出一副匆忙离开的姿态,顺利地骗过了‘玄阴门’的巡山眼线之后,又悄悄地折返,找了个幽静的去处静坐调息。
司辰则独自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李家的庭院。
……
“翩儿,我等昨夜暗查的结果已对你详述,若我所料不差,令夫并非死于骤疾,而是死于‘丁克念’的咒术之下。”
翩儿强忍着巨大的愤怒和痛苦勉强听完司辰的陈述,此刻浑身瑟瑟发抖,再也无法克制内在的妖力,一双昔日汪汪如水的美目闪烁着紫红的妖异寒芒,
“我,我要亲手杀了他!”
司辰眉头一皱,抬手间,一缕柔和的青光慢慢笼罩在翩儿身上,缓缓将她即将迸发的妖力安抚下去,
“翩儿,事已至此,你还需委屈自己,适当克制,冲动并无法解决问题。我们已决定今夜就去替你解救‘李固’的魂魄,你且放心等候。”
翩儿虽本能的继续迸发妖力反扑那层青光,但很快就败下阵来,她终于明白,凭自己的力量根本做不了什么,情绪一松懈,登时委屈地哭成一个泪人。
“司,辰大哥,谢谢你们,谢谢……呜呜。”
司辰点点头,继续道:
“只是,为了让‘李固’相信我等的诚意,还需翩儿姑娘提供一件信物。”
翩儿旋即会意,抽噎着,自怀中取出一方白色丝帕,交给司辰。
司辰接过,双手展开一看,却是一只粉色的彩蝶染于其中。
只听翩儿轻轻说道:
“这是当初我俩成婚之日,他亲手为我画的,我一直带在身上,你给他看后,他必然跟你们走。”
司辰点头,
“那我先走了,若一切顺利,明日清晨,山下花田见。”
翩儿这才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嗯,司辰大哥,我会为你们祈福的!”
……
深夜,亥子交替时分。
司辰等人早已依照计划顺利地潜入了三进院落。
此刻,静悄悄的院落之内,仅有寥寥四人守卫在方形祭坛四角,其余人早已随“大师兄”前往山谷深处的祖地去了。
司辰和柳寒衣藏身于祭坛右侧的假山之中,静静地注视着祭坛,那四名守卫背对祭坛面向四方,虽矗立不动,但迷离的眼神已满是倦意。祭坛之上,黑白阵旗在月光下随风轻舞,数十枚铜铃被肉眼难以发觉的细丝穿过,看似密集却暗合章法地悬挂于祭坛四周。一个暗红色的阵图被映于祭坛表面的砖石之上,笔画蜿蜒扭曲,红得有些妖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血腥,让人感觉那阵图似乎以血渍为墨。在阵图的一角,停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盖微启,风顺着那一丝未吻合的缝隙游过,发出嘘呼之声,仿佛怨灵的哀叹。幽暗的月色下,整个祭坛给人一种极其阴森恐怖的感觉。
另一侧,释心和楚恒岳静静地潜伏于灌木之中,背依着一棵约一丈高的柳树,时而柳叶沙沙作响,二人全神贯注环视着整个院落,仿若不知。
突然,夜色中,一个黑影自后殿一角窜出,并趁着夜色,迅速地绕着院壁向后殿一侧的静室游去。
柳寒衣低声道:“来了!”
司辰点头,“去吧!”
话音未落,柳寒衣已从司辰身边消失。
……
那黑影快速接近静室,眼看着就要一脚踏上台阶,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自静室内响起:
“小师弟!你果然还是来了!”
吱吖一声,静室门被推开,一个瘦长男子自昏暗的静室内走出来,那间奇怪的静室竟然没点明灯,只能遥遥望见里面传出极其微弱的幽幽的绿光,就像……磷火。
丁克念登时大窘,“二师兄,我,我只是路过……”
那瘦高男子此刻已站在月色下,长发披肩,面黄肌瘦,细目鹰鼻,脸色极其不悦:
“是吗?那你赶紧离开吧……”
丁克念似乎极不情愿,正踌躇之间,忽然,一只夜鸦自静室旁的灌木丛中振翅飞起,一阵急促扑闪之后,迅速地向那静室内飞去。
那“老二”本已走到丁克念面前,这一惊之下,迅速转身向静室内冲去,那丁克念也不慢,几乎只是一步之差亦冲进静室。
下一刻,静室之内果然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以至于守卫祭坛的四人均转身向静室看去,离得近的两个守卫甚至跑去静室门口窥探。
司辰一见机会来了,迅速骈指划破虚空,下一刻,他于原地消失。
那祭坛之上,安静的黑棺四角微微腾起一小片微尘。几乎就在同时,释心已发觉一具僵硬的尸体,于柳树后的虚空中出现,释心抬手扬起一阵微风,弄出扶顺杂草,让僵硬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草丛之中。
然而这一切动静,竟然全被静室内的打斗之声掩盖了。
也正是这一切才刚刚结束,那“大师兄”便领着数十人自后殿之内走出来。
听见激烈的打斗之声,他显然极为恼怒,他首先呵斥着那两名呆在静室门口,迟迟不敢迈进大门的守卫道:
“在这看什么热闹,滚回去!”
那两守卫唯唯诺诺地跑回去站定。
下一刻,“大师兄”又咆哮道:
“闹够了没有?给我出来!”
静室之内,打斗声骤止。
片刻后,首先出来的是“老二”,他双手端着一只白色细口瓶,面无表情地朝“大师兄”点了点头,继而默默地站到他身后;其后出来的是丁克念,他头发散乱,一脸的赤红。
那“大师兄”也不待他说话,直接呵斥道:“去阁楼面壁,我什么时候让你出来,你再出来!”
那丁克念倒也不敢执拗,闻言竟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待丁克念走出三进院子,那“大师兄”转身对“老二”说道:
“准备开始吧。”
“老二”点头,默默地走到祭坛之下。
那“大师兄”身后的一众弟子则默默走到距离祭坛约五丈外的四周,似乎以一种特殊的阵势站好,继而盘膝坐下。
那“大师兄”这才缓缓走向祭坛,在经过“老二”之时,他凝视他片刻,继而微笑点点头,纵身跃上祭坛。
……
“列阵!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