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吴佳失踪的第三天,我收到过她发来的短信。那很短而且全是乱码!我想过要给她回个电话……但是最后我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能够给耽搁了还是怎么……迟迟没有给她回过去。要是,要是我那天回了电话给她,也许……她还可以被找到……”都是我,所以父母为什么这样对我——因为我明明不是亲生的,却害死了他们能干伶俐的亲生女儿。如果我那天给她打了电话,也许结局就能改变。十年了,父母在找她,我也没有放弃找她,以前负责过她案子的退休刑警也在找她。可是十年了,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用的是她换下来的小灵通,她发过来的乱码,我只觉得莫名其妙,全然没有当回事。直到后来知道吴佳失踪,我才想我也许是错过了她求救的信号。警察第一次到家里来问资料,我什么都不敢说……”我那时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怕得不得了。居然还想着,说不定她会没事的。便不敢把收到短信的事说出去,我只知道他们会很生我的气的。
张楚帆只是听着点了点头,好像是在想什么事又好像是认真在听我说。然后说:“你或者是你父母把这件事归结到你身上也是没有立场的。你当时毕竟才15岁,更何况你先前并不知道你姐姐已经失踪了,且不说你姐姐那一天到底是不是已经出了事,就算你姐姐那一通短信是求救的,你都没有个心理准备,又怎么会知道那些乱码是重要的信息而去回她呢?”
可是我与身边的人,都不像他这样认为。吴佳失踪第二个星期,警察又来家里询问情况。我被心里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下了很大的决心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我记得我一边哭一边向警察说这件事,说的颠三倒四的,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我一边说着,抱着我的母亲的手就渐渐放开了。
而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很是复杂,连一直很刚强的父亲也红了眼睛。我原先以为他们是在伤心吴佳的离开,如今我觉得这种哭可能也是复杂的,他们哭的也许也是一种恨和对于命运的质问。也许就是质问,为什么他们领养了我,却因为我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我的心里难受,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吴佳两个字不仅是家里的禁忌,也是我一辈子的枷锁。
“陈自芳和吴佳是同岁的。也同样很关心我。她在的那些日子,代替着吴佳对我的责罚,在慢慢地治愈我。我余下的人生是不能没有她的,她救了我!”我想我的眼神中是有一种狂热和困惑的,我的人生是因为陈自芳,才有了新的开始;而我其实也不明白……我对于陈自芳这种执着到底是为什么。我说:“包括陈自芳那天羊水破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去见那个退休警察而把她独自留在家里,她也不会出事。所以其实……我也算是杀了陈自芳的凶手?!”
对,这样一说,我害死了吴佳,还害死了代替她原谅我的陈自芳。
“天呐!”我说,感觉到脸上的温热的眼泪涌下来,“这一定是个魔咒把我,吴佳和陈自芳。我们三个人的命运交织着的,而我已经害死了她们两个。”
张楚帆突然站起来,扶着我的肩头,强迫我再看向他。又有点激动的样子。
“静……算了我还是叫你毛静吧。毛静,你清醒一点!这两个人都不是你害死的!是你身边的人一直没有用正确的观念来看你,来引导你!你不要这样!”从我开始讲关于吴佳的那些事起他就一直显得很急躁。
“可是如果我当天回了电话,吴佳说不定就被找到或者是我们就能早点确定她已经出事了!如果我那天没有去见那个警察,陈自芳羊水破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她也不会独自挣扎然后死去!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敢回那个房子!地上甚至有她指甲扣下的痕迹……她当时一定是痛急了……”看着张楚帆,我想我这样把他所爱或者是所爱过的人,濒死的情景描述出来,他肯定会很难过,会恨极了我。
而他却更激动了,更像是在冲着我吼:“不,就算你打了电话你也不会知道吴佳到底怎么了,你心里知道的!所有怪你的人都知道的!而芳姐的事纯粹是意外!不要再逼你自己了!”他的声音很大,我想院子里早起的人一定都听到了,“停止去想这些,不要把什么事都怪到自己身上。不用任何人,你自己就可以拯救自己!”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停止你的旅行,回家。不再管关于芳姐,不,是陈自芳的任何事。”他的语气很强硬,我觉得自己甚至不能反驳他什么。我知道应该饶过我就是我自己。
我明白他说的话都是对的,都是对我好的。我不是没有接受过心理辅导,只是我厌倦了千篇一律的说辞和让人浑噩不知时日的药。很辛苦才能停药,只是停药过后的情绪也时常崩溃。昨晚来窃取我东西的人,可能就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笃笃笃!”有人敲响了张楚帆的房门。我向门口看去,示意他去开门。他一边盯着我,一边把门打开。
“别吵了。下来吃个饭吧。”是陈锋,他没有八卦地说别的什么。阳光随着他的身影洒进屋里,我才发现现在应该也不早了。于是我默默捡起落在地上的外套,和陈锋一起下楼。张楚帆跟在后面也下来了。
院子里已经有几个人围在桌上,桌子上的是腊肉火锅,是云南菜吧。香气氤氲,和干燥的阳光一起让我的心安稳了很多。我挑了个相对角落的位置,张楚帆也一下坐到我旁边把白白胖胖的馒头推到我面前。
“毛毛你检查过没有,东西丢没有。”小雅把锅子掂出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被坐在那边的人一抢而空。
我和张楚帆对视了一眼,我低下头拨弄碗里的东西,“我检查过了,没丢什么东西。”
“那你是不报警了?”
我回答她:“不报了吧……怎么今天吃饭的人这么少啊。”又问她一些无聊事。
“有两个学生已经走了,还有个男的从昨天晚上你那儿出事开始就没见过,好像一直没回来……”她转过头看向楼上问到,“怎么样?”
我这才发现陈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到了楼上,好像是在确定那个一直没出现的男客人。可能就是那天吃饭时破坏了气氛的那个人。
“没人在!门没锁,东西也没了!”陈锋在楼上回答。
“肯定是趁着昨天出事走的!下来吧!别看了!”
那他这样走了,难道你们就不追究了?我问她。
“哎呀,他交的押金是5天的,这才两天呢。是他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待会儿去备个案。”小雅说的满不在乎。我仔细想了想,倒是完全不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挺高大的。倒和昨晚来偷了东西的人身形很相似。
“哎呀对了,你们不是说想去色拉寺嘛。”陈锋听着我和小雅说话,一边从楼梯下来一边对我说,“今天这些学生要去,他们认识当兵的要开车带他们过去,你跟他们一起吧。”
我尚没有从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回忆中恢复,刚想婉言拒绝,旁边一直听着的张楚帆却突然替我做了决定。“你们那儿要是坐得下的话,我们倒想厚脸皮搭一程了。对吧?”
“……都行吧”我说。
20岁的人总是最热情的,四个大学生马上就答应了。兴致冲冲地催促我们上去收拾要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