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很早,早到日光城都只笼罩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看着张楚帆的脸。客观点评价,倒是很耐看的,晒是晒得很黑,但也许是因为年轻?恩……看起来好像还算得上是别有一番味道……耳朵很好看。我慢慢伸出手指,跟着他的耳廓走了一圈。看见他虽然是紧紧闭着眼睛,但是眼珠子一直在不停地动。这样装睡,大概是怕睁开眼两个人面对面会很尴尬吧。
别的不行,善解人意我倒是强项。站起来穿衣服的时候,瞟见他忙不迭地把自己裹得紧紧地转向另一边,就连我开关门他也不抬头看看,也不怕我是什么卑鄙小人,顺走什么东西。
害羞?这么害羞,我倒很难想像,他会和陈自芳有一段婚外恋。所以说感情这回事,外人真的很难明白的。
在房门口的时候,被陈锋叫住,他站在楼下很大声的问我:“毛毛!我还担心你一个女孩子搞艳遇会不会出什么事,昨天看见你搞的是张楚帆,我就安心多了!”搞的张楚帆……搞的张楚帆……搞张楚帆……搞……
我默默在心里咒骂。艳遇这种事虽然我个人所持的观点是很潇洒,而且昨天我情绪也的确是不好。但是你这么跟吼似得说我“搞”了张楚帆,我也会不太好意思的。
“那个陈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我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想提醒他,我要回房间了。
“哦,是这样,你之前让我帮你预定的门票嘛!今天就该去啦,你昨天好像喝得有点多了,我就没说,你下来把钱给了,待会儿就可以出发了。”
门票……是了,来的第一天晚上,去夜市喝酒,酒后我让陈锋他们帮我预约一下布达拉宫的门票,昨天一天,的确是今天该去的。“那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就下来啊。”
“也不用太急啊,刚刚张楚帆出来的时候我也跟他说了,他跟你一起去的,我们也得等他。怎么我让他叫你,现在反而是他没起来了?”
张楚帆?“哦,他应该马上就出来了。”我对陈锋说。
也许是因为陈锋那一嗓子喊得,头开始痛起来,就像是宿醉过后的样子。我都已经不敢确定昨天是真的没喝过酒,还是喝了很多忘记了,因为不管是别人甚至是我自己,都觉得我应该是喝得大醉才对。
我把门关上,就听见张楚帆开了门出来,在跟陈锋说话。
“陈锋你起这么早,小雅呢?街上出了什么事……”
你感受过那种美吗?虽然一直从广场前走过,但真正开始进入布达拉宫,那种内心的感受还是无法言表。从门口爬上去就已经是一直大喘气,幸好有个张楚帆在后面,我也不怕会掉下去。空间其实很狭窄,采光不好所以也很暗,宫里现在都还有很多喇嘛,在旧时的西藏政府,按照规定,除僧官外,一共要有175名僧人。这些僧人属殊胜僧院所管,主要负责****喇嘛的佛事活动和布达拉宫日常的维护管理。在僧人的选择上也很讲究,比如进宫的个头不得低于七世****喇嘛15岁时的个头,相貌要端庄,经书考核要通过。
据说布达拉宫内的喇嘛,进宫后要进行培训,几乎每天一直都在学习规矩和背诵经文中度过。小喇嘛会不断从领经师往上升,最高的职位是曲若堪布,即****喇嘛的贴身侍从。同时也会负责最重要的大殿。
但是现在所留下的,都只是担任灯香师的职责,所有的管理,也都有了正式的管理处负责。而这些喇嘛所给外界留下的印象等多也只是布达拉宫的一种附属品罢了。那些守着酥油灯,每天念经的喇嘛,都只有自己小小的一块地方。在信徒眼中是上师,但在冲锋衣的眼里也许就只是一种摆设。
整个宫里弥漫着浓重的酥油灯带来的香气,我看着后面紧挨着,心不在焉的张楚帆,忽然间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陈自芳,她曾经跟我这么说,“墙上全是繁复的壁画,要不是讲述英勇帝王的功绩,不然就是讲的经书上面的典故。飞檐翘角,铜瓦鎏金,还有那些经幡宝瓶。屋顶是有汉代风格的歇山式和攒尖式。虽然经历过这么多年的时间,但是所有的东西依然鲜艳,想到这些全是人手一笔一笔画下,一笔一笔雕刻的,你就会心生一种感动,会想哭。”是啊,她好不容易这么详细地跟我叙述一样东西,就是布达拉宫。我也去过紫禁城,那种霸气和精致,好像拒人千里,所以只能不停地惊叹,但布达拉宫的美丽就在你手边,狭促的空间迫使你离得它太近,你鼻息之间所感受到的都是它独特的味道,所以你会感动。
不能拍照,进入布达拉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导游一边讲解着一边不停地催促你往前走。所有来膜拜的人,变成了一条不会断开的生产链,和眼前的美景擦肩而过。
真漂亮,出来的时候站在白墙边。张楚帆走到我身边,跟我一起看脚下的建筑。
“你怎么一上午都没出个声?”我问他。
他看着我,好像很纠结,想了一会儿,说:“……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为你骗过我?为你和陈自芳的事?还是说……昨天的事?”我心里有点酸酸胀胀的,我想他大概是个很老实的人,他经历了很多事,他也许是真的爱陈自芳。“其实你不用太当回事,就把它当一场艳遇。这很正常。”
“很正常?”他低声问,然后沉吟了一下,“对,就当它是艳遇吧。”
“那走吧,咱们一起吃饭。”我拉着他一起往下走去。导游在旁边等了我们太久,看我拉着他,还偷偷地对我眨眼睛,大概是觉得我们是闹脾气的小情侣,现在终于和好了。我因为懒得和他解释,反正这两小时一过我们也再没什么关系。
走之前导游送了我们两一人一张照片,是进布达拉之前在门口拍的,我和张楚帆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导游倒是笑开了花。
两个人,我曾犹豫过去什么地方吃饭,但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玛吉阿米。毕竟这里对于他和我,都还算得上是特殊。如果在这里能把怪异的气氛结束,也算是有始有终。
这次不再是张楚帆点的餐,是我,所以桌子上也就只有一壶孤零零的酥油茶。我并没有把这段对话预计得太长,也许这只会是半个小时不到的事罢了。
我悉悉索索地喝下一大杯热乎乎的酥油茶,酝酿了一阵问他:“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我是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打扰到你了吗?”说不清楚什么表情,他看着我。
“那倒不是。”我想了想,告诉他。“我准备离开拉萨了。”陈自芳已经不在了,你也没有什么好等的了,你是要回林芝,还是要跟着我走一段。
多余的话我不能问出口,只能期盼他能够明白我想问的。
“那你是要去哪儿?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吗?我,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他一边说一边低头搬弄自己的手指,好像是真的很困惑,真的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的意思,就是要跟我一起了。我心里好像突然松了,又突然紧了一下,问他:“哦,那当然是没问题的。只是你出来这么久,不用回一趟林芝吗?家里人不担心?”
他好像是被我的问题突然触动到了,突然整个人抖了一下,然后闷声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的确是触动到了他的痛处。
如果他此刻是看着我的,我可以用眼神致歉,但他一直低着头,我也不愿太过突兀地道歉。话痨的角色原本一直是张楚帆在担任,这一下突然让我来,我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于是在甜蜜文艺的餐厅,我们这一桌又成了尴尬的异数。又喝下好几杯酥油茶,突然看到张楚帆面前的那一杯已经凝起了油花,他没有喝。
好像也是,这么多天,不管是甜茶还是酥油茶,他都没有喝过。
“那个什么……你怎么不喝酥油茶?”他并没有搭理我,我又问:“你不是说……你也是C市人吗?在林芝生活很久了?”
其实从第一个问题开始,我已觉得与其问这些问题还不如直接道个歉算了。而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我居然又连续问出几句。我痛恨自己此刻笨拙的口舌,却也无法找到更好的话题来补救。
“我很小的时候,全家从C市过来做生意。家里人暴乱的时候都走了。”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已经红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公平,就是这么愚蠢。我们一家勤勤恳恳生活,却被无辜牵连。特别是我哥,我哥他是个很好的哥哥,他很疼我。可是他就这么走了。他对我真的很好……”
“你……那个什么,不要难过了。”上次是我哭,这次换成张楚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哭没哭,因为他又把头埋下去了。只是他的声音的确是哽咽的。
“努力是等不到回报的,就像我等了她这么久。她却都不回来。只有我还在等她。”他又在说陈自芳。“我放弃了在林芝的生意,和朋友。可是她也走了,我的孩子也走了。”
“还有那些愚蠢人的愚蠢问题,住在这里却吃不惯酥油的人多了去了,我喝不喝酥油茶关你什么事……”
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男人,那样很娘炮;也不喜欢他擅自把陈自芳的孩子等于自己的孩子;更加不喜欢他此刻对于我的评价。但当意识到他现在的话是没有逻辑的,并且也许是我的问题再次击溃了他时,我也知道他只是需要好好地发泄出来。毕竟年纪比我小,第一次见面时,他看起来也是很阳光的。所以他接下来对于我到底愚不愚蠢的嘀咕,我便选择无视。
反正他已经说了要跟我一同出发。我实在害怕路程上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