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我们两个人沉默地回到客栈。出乎意料,陈锋和小雅还有几个大概是新入住的男男女女都聚在门口,好像在商量什么。
我打算悄不作声地潜回楼上,却被人给叫住了。
“怎么了吗?”我在楼梯上艰难地回过身子,不打算下来。连带着张楚帆也被我堵在楼梯上。哭过之后,他好像好多了。
“你们今天晚上还要出去吗?”陈锋认真的问我,话中的“你们”,是指我和张楚帆吗?我瞥了眼张楚帆,他并没有做什么反应。
“我打算去……色拉寺看看有不有辩经。怎么了吗?”不问还好,一问起来,陈锋立马变成了苦瓜脸。
他说:“哎哟……又暴动了,刚刚前面有个酒店的大堂直接被炸了。你们后面几天都不要随便出去了,特别是晚上。”他又回过头去应付了围着他的住客,示意我们回屋去。“还有,晚上房门也要锁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倒并没有觉得有多害怕,平时街上已经戒严了,哪里又会有多吓人呢。倒是张楚帆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干嘛啊,没事吧?”我问他。
“没事,休息休息吧。”他把我往上推了推,我一边往上走,一边听见他在后面说,“吃饭我会叫你的。有什么事我也在旁边的。”
“晓得了。”用门板把他的声音隔在房门外,听见木头吱嘎的声音渐远。我才把自己埋到被子里。街上这么乱,宠物店应该也不会开门吧。那就晚上再去。
自然一觉睡醒时,是吃饭的时候。张楚帆在外面有规律地敲着门,小声叫我的名字。似乎现在的男孩子总也会有些不合时宜的体贴,叫的声音小了,我若是听不到,不也是没什么大用吗?亏他还说现在的女孩子也总喜欢假浪漫。我把衣服穿戴好,背上随身的小包。
“别敲了,我起来了。”我说,把门打开。
他逆光站着,冲我笑了笑说:“下去吧,今天吃火锅。人还不少,晚了就没菜了。”
有陈锋夫妇,我和张楚帆,还有六个男女,就是下午时聚在院子里的人。桌子上一个挨一个的自我介绍,说是大学生一起来旅游。到最后一个男人时桌子上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原以为是跟大学生们一起的,互相一问才发现并不是。
而男人也没有要接话的迹象,胡乱吃完米饭就转身离开了。有个男生好像对于无名男子破坏气氛的行为颇为不满,咒骂时,张楚帆也插话表示赞同。
一群人说说笑笑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大概还是不太敢出门,大学生团号召所有人一起来玩桌游,我婉言谢绝。在院子里好生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张楚帆的身影,便转身出门。打车前往叶梅的那家宠物店。
我并没有以为再找到叶梅她就会告诉我什么事,只是如果不再去找她,我心里总会觉得不甘心。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看见半关的卷闸门后面黑漆漆的店铺时,我只觉得脚有些软。叶梅看样子没有在店里,我还是要进去吗?我在犹豫。
“你要进去吗?”背后蓦地传来声音,惊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居然是张楚帆跟在后面。
街上太安静,我也把神经质地把声音压得很低,狠狠地问他:“你干嘛!想吓死人吗?!”我走到他跟前,“你怎么不出个声音,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他解释:“所以我叫你了啊。”他接着又说,“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追着你过来了,我一直叫你你也没听到一样,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我摸了摸口袋。走得太急,忘了拿手机。
“那你干嘛要跟过来。”我问。
“废话么,现在这么晚了,又才出了事,不是不放心你吗?说的跟谁愿意跟踪你一样。”说罢他一步跨过来好像要抓我的手。
我急忙往后一退。问他:“你要干嘛啊!”
“回去了啊,这店里一看就没人,不知道上午是不是遭了秧。你现在进去随便逛逛可算是盗窃吧。”他又伸手来抓我,“现在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说。”光还是太暗了,我只能听到他这样说话,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说的也对,现在进去分分钟是犯法的行径。可是如果今天不去,我晚上肯定也就睡不着了。趁着我犹豫的这一会儿,他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开始把我往街上热闹的方向拖。
他使得力气很大,抓得我生疼。我火气一下子冒出来,狠踹了他一脚。
“张楚帆你有毛病啊!弄疼我了!”我使劲把手脱出他的桎梏,完全不能理解他干嘛一心要我走,“要走你先走,我在这儿有事。”
“有事?有什么事?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女孩子能别瞎闹吗?”
“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要不放心就陪我进去。不然你就先走!”
张楚帆突然就没了动静,我以为他一定憋着劲要用三字经狠骂我一顿然后扬长而去。结果听他长叹一口气,跨过我身边往店里走进去。
我愣了一会儿,也快步跟上去。把卷闸门拉起来的时候,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TM最怕黑了。”
宠物店里很安静,特别的安静。我觉得很奇怪却说不出为什么,直到摸索时不知道踢到什么东西叮叮哐哐地滚到地上,才发现是少了什么。背脊一凉。我一把掐住张楚帆的腰,我能感到他瞬间僵硬的身子。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问我,还嘶嘶地往回吸凉气。
“擦,这店里的活物怎么都没有了?”我把身子紧攀住他,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特别怂,“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哼。”张楚帆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然后阴测测地说,“我就觉得这店不干净,好冷啊……”
我眼疾手快一巴掌胡到他脸上,“你别他妈吓唬我!”
“嗨,知道你自己就别在哪儿东想西想的了。”他站直抖了抖身子,把我往后一推说,“先说说你过来到底干嘛的,找叶梅还是找什么东西。”
“你别管,反正你待会儿好好搜,看见什么可以的都拿来给我。”
“你该不会是要抢劫吧。”
“这哪叫抢劫,你不是说了这顶多算盗窃。”
“算了,你这要是想犯罪我也已经成同犯了。我去楼上吧,看着就吓人。”上楼用的不是正常楼梯,而是搭在墙边的一个木梯子。门半开着,看着的确是很阴森。我协助张楚帆张牙舞爪地爬到楼上,听见他进去后嗷嗷的低声叫——知道他一定是怕黑怕到不行——才回过身来开始借着门外微弱的光再次仔细打量一楼。
两边和橱窗里一样,都堆了两层的笼子靠着还有金属的桌子和架子,上面摆着一些宠物用品和药物,就是普通宠物店该有的样子。只是现在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刚刚那一脚踢的,笼子倒了一地,架子上的东西也大多落了下来;笼子里原本的宠物也都不在,所以一看显得空落落的。哦,还有墙上,没有像其他宠物店一样在墙上贴上可爱的动物海报来激起顾客的购买欲,这里的墙上只是一片大白,这也算是使得店铺看起来空荡和随意的原因之一。用来摆放叶梅自己东西的,就只有眼前这样桌子——也就是她那时趴着睡觉的地方。
费力地扫视过桌面,被相框里的照片吸引了注意。照片里的人应该是叶梅,我想,因为虽然照片里的人看起来远比叶梅给我的印象瘦弱得多,年轻得多,但是那种嘲笑的表情却和她与我谈话时所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是那样的一致。只是如果拍摄这张照片时,叶梅所怀有的是那样嘲笑和不屑的心情,那么照片背后的故事想必也是不大开心的,这样一张照片又何必留下来呢,还要用相框装好放在自己每天看着的显眼地方。
不过这也只是一张照片,并非我此行的目的。于是我轻轻把照片放回桌子右角,又开始翻找堆在桌面上杂乱的纸张和桌子下的小柜子。但堆积的纸张只是一堆病例,并且我猜只是用来做做样子制造店里生意不错的假象,因为中间还夹了一些陈旧的报纸,最近的是12年的,再久一些的竟然可以追溯到05年。桌子下的柜子里也尽是一些杂物,有她的饭盒,水乌龟,还有棉拖,总之就是什么有用的也没有。唯一有一个原本应该是上了锁的抽屉,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店里真在今天的暴乱中遭了殃,锁头已经不见踪迹,锁扣也被撬歪了,里面原本的东西——如果里面原本放了东西——也不见了。
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偷偷进来,就是希望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现在却一无所获。我干脆直接坐到冰凉的地砖上。本来是只是想来找叶梅,谁知道她人不在,店门也没有关起来。宠物店里的宠物也不知道都去哪儿了。抽屉也被撬了……我一心认为这是因为宠物店受到今天事件的波及,所以叶梅匆匆走了,而后又有人来趁火打了劫。
但回想来时的路上,周围的店似乎也不像这样。都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看样子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而且这里本身也还不算太偏。
那如果……这并不是暴乱砸了店,而是真的有人进来盗窃了,只是现在天色太晚还没人看到没人报警呢。
我和张楚帆现在出现在店里还这么东摸西摸到处乱翻,岂不是与作死无异?如果明天有人报了警,被查出来我们来过,那可真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还有那个被撬掉的抽屉!拿锁锁着肯定是重要的东西,说不定是值什么大钱的……
我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怎么进来之前都没有好好想过?!
完了完了。也顾不得的我这一番猜测到底可信度大不大,我急得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却又不小心把桌子上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文件堆撞得散落一地。我马上蹲下去收拾,准备收好就过去叫张楚帆跟我赶紧撤。却看到一张信笺纸。这是一张黄色的信笺纸,簇新的,在白色的纸张里还是颇为扎眼。我把它抽出来,就看到了上面的字。
我有点不敢确定,但心已砰砰乱跳的声音已经盖过了身边一切的声响。
此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右肩,还有一个男人压低的声音,“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