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来了,让燕京变了一个模样,这样的雪,燕京每年都会下一场,一连两天的雪花飘落中,是一个好的节气。
新民区的小院,小院前的街道上,陆凡踩着堆积好几层的雪地上,手中拖着一坛高梁酒。走到院门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看了看院门里,闻到了一丝饭菜的香味,用手扫了扫满头的雪花,走了进去。小屋里那小饭桌同几年前一样,多了些斑迹,桌上放置一个非常大的瓷碗,在这个简易的屋子里散打着热气,袅袅而上。陈兵坐在左侧,赵生坐在右侧,几年中两人没有改变多少,要说改变就是隐约的在周身透彻着一股凌厉的气息。两人听到小院木门嘎吱的响动,知道是师父回来了,一起望了过去,赵生一如过去一样,还是那样憨厚的表情,仿佛忘掉了心中的仇恨。而陈兵就有些有违他的剑道,小眼睛透露着精光,却也显的贼眉滑眼,完全没有无刃之锋的那种古朴的气息。
当小屋里出现了光线,门开了,陆凡走了进来,做到主位上,没有看两人,就更没有看到陈兵的目光以越来越气愤的看向他的手中,的酒坛。
今天早晨,陈兵发现自己藏起来的一百灵元少了五十,这是最后的家底,可以说这些钱要没了,以后三人连饭都吃不上。要说这几年当中,是修炼了,但按陈兵的想法,最少也得有个赚钱的营生去支持这一家子的生活啊,可是师父一句话,打消了他:“如果,你们俩让小姑娘超越了,以后可别说是我的徒弟。”就这样,几人坐吃山空,好在妹妹拜师了,没有了昂贵的学费,倒是让两人的老底坚持到了如今。不过手中握着五十灵元去过日子,也没剩下几天了,三人就得过上米粮空缸的时候,也就可以想象陈兵看到那一坛昂贵的酒,是什么表情了。
于此,陆凡不抱任何想法,依然是想喝了就喝,从没有为生活发过愁。哪怕徒弟把钱藏在很隐秘的地方,对于他也不过是一招手的事情。一坛十斤纯粮酒,拍开封泥以后,陆凡看着两人,意思是询问,要不要喝?以往两人会同时摇头。今天两人对视了一眼,陈兵起身,走进厨房,又回来,手中多了三个大口径的白色瓷碗,放在三人身前。
当清如水流一样的水柱倒入碗中,陆凡放下酒坛,“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吗?”
两人摇头。
“习惯了,以前自己生活在一个空城里,感觉孤独,只有喝上酒,才发觉自己还活着,还是一个人,”陆凡轻声说道,又问道:“你们修炼也有将近五年,感觉怎样?”
两人没有马上回答,也不懂尊师重道,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可能是以前从未喝过酒,陈兵放下空碗时不停的咳嗽,赵生倒是像天生会喝酒的人,没有任何不适。陈兵好不容易平复了,红着脸看着师父,说道:“好像很容易,又好像不容易···‘天与地,万物之本,繁而简,归一化境,界外有天,天内有灵,灵化万灵,归于一体,容量万般,思量万物,收于蕴藏,方上乘。’这剑典心篇里的这段字,像是每天都会改变,今天明白了,明天又迷惑了,当悟出时,又会有豁然明心的畅快。但是好好想想,又好像缺少了什么?一直总是抓不住那缺少的是什么?”
在陈兵说完,陆凡已经喝了一碗酒,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但是他的心里在思量。期间赵生为他酌满了酒。端起酒碗停在半空,“你没有缺少,就是真正的仙也一样,没有人或者仙能悟出天地万物。”
一口酒饮下,陆凡接着说道:“剑典心篇前著《归一道门》,又脱胎于《灵经》,不同于三洞四辅,都是仙家名门。而灵经本为佐道最早的修炼部著,重在随心,问心,直指本心,在同一道,不同胎位,以心,神,气,想挣相起,相问相知,不必太过于明晰世事洞明,便是剑典心篇的来由。”
“而自剑侠创下剑门以来,我道便在一道上孪生了不同的剑胚,你两人也只是第二代剑胚,至于一代青红双剑,就是千年以前,剑门也没有过多的记载,所以你们没有借鉴古法的意义,怎么走?我只能说,这条不老路上有许许多多迷瘴,守住本心,问出自己的道,才是真正属于你的路。”
陆凡说完拿起筷子没有管两人听没听懂,自故的吃了起来。
两人似懂非懂的看着陆凡。
陈兵若有所思的说道:“师父的意思是······修炼同法,成就不同,唯心正气,只择心,无道而问道,只要是一条路,哪怕是狭隘的羊肠小道,喜欢了就去追求,不喜欢了就把它变成喜欢的。反之,哪怕是通天大道,违了心,一样会走进死劫。”
伸手要端酒的陆凡停住了,而是深深看了一眼陈兵,在其目光徬闪的眼里,他心里惊讶,能举一反三,虽有偏差,却也不失为一种好的体悟。修炼难,步步攀登,九九为劫,可谓是随时在与天对弈,不求胜,只求问心无谓,无所愧。而这个无愧,也可以说是无愧自己,无愧于天。这样说很简单,却也非常吻合剑典里记载的诸多门道。就像一个有愧着自己的剑者,又如何心无杂念的看待天,看待诸多人性的弱点。一个有弱点的剑者,怎能心无杂念的去面对劫难?渡过险境?
最少无谓,剑本杀伐利器,何来温温柔柔的剑者。
不做至善,不为恶···
这七个简简单单的字也更不是说说的那样简单,随心,随性。既然是剑门意志谨言,那做起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可能就是陆凡自己,也一直在理解,明白了,迷茫了,这样的情绪,曾经一度成为他的写照。
三十好几的陈兵被看得有些不适应,就要拿起酒坛,只是没等端起,被陆凡手轻轻一拍,面色严谨的说道:“不喜欢喝酒,还要喝酒,不是坚持,那叫浪费。”
陈兵不明所以的说道:“你不说?不喝酒的男人不会懂得生活吗?”
陆凡疑惑,看向赵生,问道:“我说过?”
赵生呵呵一笑,嗯嗯了两下。
陆凡恍然,“你们现在是修炼紧要的关头,莫要掉以轻心,还是少沾酒为好,多食饭,饭也是灵气的一种。”
陈兵嘴抽搐了一下,没有在说什么,拿起筷子与赵生低着头,吃饭。等到两人吃完以后,陆凡也就只喝酒,不再吃菜,是一种习惯,饭菜三两口,烈酒陪到后,是他不同于常人的一种喜好,而且这些年里养成了一种瘾,不想戒的瘾。
当陈兵收拾好以后,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的是给妹妹送的吃食,妹妹喜欢他做的饭菜,每次去妹妹都非常开心,他也很满足,这种亲情的滋味,在突破出尘以后,并没有减少一份,反而让他心里更加的爱护自己的妹妹。
陆凡看着他,自然会想到那个小姑娘,好像有一年没有回来了,不知怎么了,心里还有点惦记,想到这里,看到要出门的陈兵,还有那个食盒,嘴角不自觉的翘了一个弧度。
犹如清风一样,瞬息而过。
陈兵看着空空的手,与越过他的师父,的背影。不满的说道:“那是我给妹妹留的。”
“我不吃,去散散心,顺道看看小姑娘去,”说完这句话,陆凡就消失在小院里,甚至在飘雪积累厚厚的雪地上,也没留下一个脚印。但陈兵知道,坐在木凳上憨笑的赵生也知道,这是师父留下的作业,《踏雪无痕。这也是今年春季两人在野外往往复复练习了一春。
用师父说的,春季的东西,秋季要收获,才应了节气。要说道收获,陆凡要是不满意,两兄弟可就有得幸福可享受了。尤其此时的陈兵看着皑皑白雪,那可就不是单单的赏景,还有寒冷,去年的冬天两兄弟就享受过,在雪地里打坐吐纳的情景,想想陈兵就一哆嗦,看着赵生坐在那里憨笑,心里有气,“走了。”
嗯了一声,赵生起身,与陈兵走出屋,两人一起向着街道的西处行去,在飘雪的天气里,两人很快走出了燕京的外城区,步履变换,提步如飞,陈兵身体瘦小,步子轻盈,很少在地上留下脚印。赵生生猛步子抬起落下很是僵硬,往往一脚下去,深陷雪中。踏雪无痕并不是一门功法,也不是术法。只是修为运用到一定程度,寻找到的一种窍门,让自身在雪上轻如无物,传说中至深窍门,大道可期无痕,摘取万物于无声中。
而踏雪只是一个开始。
陆凡教授徒弟,很懒惰,往往很多时候,只示意一下,重在理解,就像刚开始时,两人不理解,但后果严重,就是两人痛苦的开始与结束。
陆凡的道理也简单,熟能生巧,巧能通神,他往往说,聪明,资质,只是让起点高一些,走得快一些,只要慢鸟能勤奋一些,注重一些细节,多理解一些以后的路,下一步的细微处,未见能输给谁。
一次饭桌上,陈兵好奇的问了一句,“师父你杀过人吗?什么感觉?”
陆凡只是随意看了他们一眼,“杀过,很多,有一城的人,是一城魔化的人。感觉?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
陈兵说道:“不知道。”
赵生双眼血红一闪而过,生冷的说道:“该杀。”
“不对,是他们要杀我,我不想死,只能杀他们。杀一人,杀第一人开始,心里并不平静,甚至不想在杀第二人,但是想活着,你必须举起手中的剑,杀光他们,等到一个城市中只有自己时,你才发现,最无助的时候就是身边只有自己,没有朋友,亲人。
因为你熟悉的人,除了离开的,已经都死在自己的手中。”
陆凡说完,消失了几天,等到出现时,他捆绑了两个魔道修士,丢到两人身前···
···想到了那时,陈兵一顿,就连脚步也深陷雪中。
赵生看了他一下,眼神询问了一下。
陈兵嘿嘿一笑心绪而过,手比划了一个方向,那里是一座孤零零的孤山,在两人前方远处,可能是飘雪朦胧了视线,不真切。
赵生明白,兵哥要和他比较比较,他也很愉快的应了。
两人站在一排,蹲下,像豹子一样,冲向前方。
前方是入眼白茫茫一片,让孤山的雪白,一点点清晰的入进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