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来过,吹凉了天气,让白云遮住了骄阳。
陆凡站在树下,听着乌鸦的叫声,没有感觉到任何清凉感,只有长发随风而飘散。
柳树树枝摇曳,叶条散碎的声音,虽轻微,但逃不过陆凡的耳中。从轻抚的风,到有些凛冽,不像是夏天的节奏。
山风也呼啸起,荡起波纹,效应着···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管柳树树干多干裂,多粗糙,但遮顶的绿,依然如故,在风中,仿佛在阻挠着什么?
当,最后一股风吹起,整个天空里,绿色枝条与叶片,狂然散漫在天空里,就连柳树也仿佛有了无形之影一样,被吹出,被分离一般----这是一位受伤的老人,它的伤不是在身上,是灵魂上,也可以说是元神,树的元神,他叫柳神,不是神仙的神,是树神的神,也可以称为······千年树精。
具有千年岁月的柳树,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成为了精怪,也是实属易见,不易见的是千年岁月,我们留住了多少······显而易见的是,我们失去了多少······如今还有多少······
自然赋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却让那些奇妙又如此轻易的泯灭在某些欲望之下,是我们之悲,又是自然之泣!
陆凡看着老人,自然就会想起他,魔鬼。应该厌烦的,但是对于这样本身就充满奇妙的老人,他是带有敬意的。
同时陆凡也知道,老人的使命,与终结,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也可以说是与剑门有千年之诺。
总之,在脑海零碎的片面里,老人只有单单一面之缘。
陆凡这样想着问题,并不是想到如何解决,他不想这样的老人,走到结局时,与自己有牵连,他也不想曾经种种神奇的事情,终结在自己手中。
那些值得温存的柔软,是我们用尽一生也要守护的。
“柳神拜见恩人。”
“柳神有愧,无法守护好血剑剑胚,至全村四百一十五人,亡!”
老人杵着绿色枝条,跪在地上,白发垂下,愧疚之色,满目如斯。
千年前,它受恩人点化,修炼出元神,又愧受精怪难以觅得的《大灵天经》,这本精怪修行圣书,可以说是再造之恩。
千年时间,在这世外之地,又受愿力为助,修行可以说是日益精进,只差一步之遥就以达到梦寐以求的“化体”之境,只是这一步之遥,却形同天数,无法挽回这里的善良村民们,以至于血剑被仇恨蒙蔽心智。
陆凡仿佛没有听到,眼神剑意耸动。
柳神颤栗,这是心灵的颤栗,恩人的手段它明白,千年前那通天之术,犹如昨日一般清晰的印在印象里。
一切是缘,陆凡此时心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从自己到燕京,在到相遇,冥冥之中就以注定----血剑剑胚伴劫而生,又随缘而寻无刃之锋,遇到自己注定就是一场劫难,是给自己的劫难,也是他的劫难。
“千年前,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问出口,陆凡感觉不妥,不妥在,像是自己问别人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样,很无趣,想想自己又与他是不一样的人,也就释然了,
老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起来,眼神中有一丝敬惧。
陆凡伸手把老人扶起来,声音平静,本来是想说--你如实说来,最后加了一个“柳老”,以示尊敬。
最后又补充道:“我要听实话。”
“恩,恩人,千年以前,是站在云天之上的人,我们这种精怪,看···看不见真容。”老人的声音充满敬畏的说道。
陆凡听了,索然无趣,转头看向村头,神情略显放心。
赵生血红的双眼,闪烁。
柳神,欲言又止。
赵生闪烁也只是稍过几步间,便以坚定,红芒透过目光,一步一步走向柳树下,跪在地上,一连磕了三个头,每次都触及地上,不同于拜师时,却慢了很多,深重了很多。
“师父······”
陆凡摆摆手,止住了他的声音。
“你,起来。”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赵生却听出了不容拒绝的语气。
他站起来,看着陆凡,又看看柳神,犹豫着要不要接着把话说完。
“随我回去吧,不然我会麻烦,你也会死,”陆凡,看向天空里,凌乱不堪残破画面,知道,时间不多了,徒弟也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麻烦。
仇恨?
在这里发生,就在那里结束吧。
这是陆凡本来要劝解的···
“我不走!”
眼中阴森毒辣,这是这个小少年控制不住的情绪。但,他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师父要带他离去,他没有办法反抗,反抗也是无力的,但他依然要反抗。
想到这里,赵生心里愤恨,身影向后退去,同时也嘶吼道:“回去了,我就要回到三十岁,这代表什么,代表我永远无法达到想要的,没有实力,我如何能报仇?我如何要报仇?这里每一个面孔都是那样的和善,为什么会变了?变成了魔鬼,谴责我!谴责了···二十年,二十年···啊!”
“我天天想着要报仇,带着伪装的面具,在燕京,去求学,可是足足二十年里,我被人欺凌,被人侮辱,被人打骂,我学到了什么?还要满不在乎的想,总有一天,我会把天空踩在脚下······是,是你!你骗了我,让我忘记仇恨,我怎能忘记!”
柳神默然。
退至来时的路,赵生再次奔跑向小村里。陆凡仿佛没有听,也没有看,像是忘了初衷,又像是沉浸在声音中······
柳神看了看恩人,仿佛做了决定,手中如柳条一样的绿枝在手中旋转,无尽生气勃勃的生机盎然着这里。
只是又中断了,生气散了,又回到了自然里。
是陆凡的一指,平平凡凡的一指,“你救不了失去灵魂的人,即使是真正的如今也一样。”
“来了。”
柳神不明所以,对于来了,不知是谁来了,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愧领了,是一种愧的感恩,并没有激动之色,因为在恩人面前,它做不到坦然,无论心情,还是表情,它都做不到坦然,。
“剑门,梦石旁,缺一颗树,也缺一个管家。”
陆凡说完这句话,眼神看向赵生消失的方向,“血剑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我很感激你。”
天空里,乌鸦叫声,霎然而止,一道魔气,从一点,凝聚出无尽的音···是魔音。
荡漾在群山之中。
天,虽放晴,阳却不明事理的躲进了云层。也因为有风,是呼啸而过的风,嘶掠着山,原野,与凹陷之处,显得有些鬼哭狼嗥,起!
陆凡迈起脚步,黑色皮制的鞋子踩在村东的土道上,蛰起的尘烟,虽后而落。陆凡无视着魔气越来越遮天,哪怕“阳”是畏惧也好,是眼不见也罢,他都知道,这一趟的入梦,凶险非常。
不老道上,成仙人,无泪宁可有泪回······谁人歌唱?谁人懂得?谁人明白?
其实我真的不懂得,简简单单最好······陆凡身影磨蚀着这片天空。
赵生跑,用尽力气去跑,他无法面对师父,就更无法面对多年的好友。他从村东,跑到村北,村北那面有大坝,大坝北面是沙滩,沙滩对面是沙滩,沙滩过完是大坝,只是中间有道河,河水很宽,也很浅,但在浅的河水依旧沒了他的腰背与胸口,让他呼吸急促,但眼中红色的血芒,越来越凝聚。
他不敢回头,就更不敢说放弃。
他想的很简单,就是,逃避,带着无边的恨意,杀伐之心,逃走,去报仇······这样的想法,他幻想了二十年,一朝有望,何谈放弃。只要有希望,必然死也不会放弃,放弃的是,他绝对不能在回到二八依然一事无成的那一天。
哪怕······好友,陈兵大哥,对不起了。青青妹子,生哥对不起了,师父对不起了。脑海里,纵然有万般对不起,他也不后悔,如果有来生,我赵生,必然千倍还回,今生······
夏季的河水,在午时以后,是温如柔媚一般的触肤感喟。只是,赵生的身影不安,局促,眼神狠辣,面目始终不为所动,就是想逃走,不在乎除自身以外的一切。哪怕水如何的温和,一样成为了···阻碍了,他脚步前进的罪首,让他的身影挣扎,挣扎在水中,水中河卵石密布的河床,在急流之处,又别样的打滑,他不时滑倒在水里,起来,而整个过程里······
······晴朗的天空,阴云以密布。
当赵生跌跌撞撞的过了河,天空也越来越沉,沉到呼吸也困难非常,就连兽皮的肩胛衣服,也经过水的浸泡紧贴着他的胸口,随着呼吸一鼓一缩间,让他壮实的小身体显得凌乱不堪。
走过河道的沙滩,他转身,跪下,从未哭泣,这时却哭了,是一种无声的哭泣,五官扭在一起的一种极尽忍耐的一种哭泣。
天空阴暗的已经无云,也有云,是乌云,是遮天的乌云,接连天地的乌云。在乌云下的阴暗天气里,隐藏在群山中的魔气,这时又出现了踪影,若隐若现,又布满了如山遍野之中,最后,一道魔气吞噬了所有的魔气,在赵生的身后,成一道通天的魔柱,一点一点凝聚,下落,最后出现一道,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
之所以说是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完全是魔气勾勒出的一道相似人的物体,散发出的黑气闪烁着周身,没有头,没有身,只有人的形体,在赵生身后,如燃烧,又如缓缓流淌着的“暗”。
如果赵生转身,必然会发现,这就是他的仇人,那道吞噬了全村人的灵魂的罪魁祸首。
但也不是,先前的魔影是真实的,而此时完全是一道魔气凝聚而成,看着清晰,实则恍然如虚。
赵生未觉,跪在沙滩上,看着陆凡的身影在空中,如同漫步一样的走过小村,河流,直到近在眼前。他···想祈求,就连血红的目光,那滴鲜红的血泪,顺着脸颊,低落在沙土上,也未觉。对于···这种无声的祈求,也许胜过千言万语,胜过一切,就是诉说着······师父,我想报仇。
然而陆凡踩在沙子上,就不在看着他,而是看着他的身后。
他的身后也响起了一道声音:
“阁下,不怕沾上因果吗?”
“他是我徒弟,你杀了他全村的亲人?现在说已经没有意义了?”陆凡看向黑影,轻声说道。
说完,陆凡走向赵生。
赵生对于师父说······“杀他全村的亲人”这声时,闻听于耳,不亚于晴天霹雳一样,双眼杀机遽然而起,脖子僵硬的转到身后,于此同时,身体也站了起来,转过了去。看着,魔影,他生冷的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魔影重复了他的为什么,接着便是一声大笑,大笑之后是长笑,笑得河水逆流而上,笑的山间草木瑟瑟而抖,笑的天空里乌云翻滚着,隐隐酿着一丝蛇形闪电,在天空里,别样的蛰伏于天空之下···
“我是魔,以灵魂为食的魔,我吞噬便要强大,强大到山河为我而颤抖。”
长笑而止,“我也没有想到,还留有一个活口,还能从二十年后回来,这让我很恼怒,却也惊喜。”
魔影说道这里,气息直指陆凡,“本来本座是想放过你,让轮回抓住你,从新转世······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血剑剑胚,而且···他!他的到来,又不得不让我的意象来到这里,扼杀你。”
“扼杀血剑,剑门血剑,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魔影又笑了起来,怪异,诡异,得意······兼得有之。
赵生抬起如血的目光,冲向魔影,拳是一拳一拳的挥舞,只是打在魔影的身上,不如说是幻影上,形同打在空气上一样。
魔影笑的越发灿烂。
陆凡没有阻止,不想阻止,不阻止,就是让他发泄···发泄他的恨意。
只是,时间稍许以后,魔影笑声霎然而停,他想起了陆凡的那声···没有意义的声音,而自己又说很有意义的事情。
他是谁?与他有何关系?为何为他回到二十年前,难道······
长发,真切,是一个人,不是意象······不对,他怎么能如此真切,如此平静·····
魔影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事情······元神!
不,没有人,能越过轮回之手,回到二十年前,元神也不行!只有道痕出现意外,能感应到,能通过回梦之术,让自己的意志回到曾经。
他······魔影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味道,说:“你是谁?”
这一声问的,很没有意义,但他要问,哪怕脑海里,有他不愿提及的,他也要问,是他不由得不问,完全是霎然而问,没有经过熟虑而后的问。
然而,答案,根本不需要回答,他以明白,明白之后,浑身魔气闪烁不定,像是思考。
又像是不肯定。
同样的意义,一个没有意义,一个很有意义,同样是一件事情,得到了肯定,说出的不同意义,也同样的对整件事情,他们都存在不在乎的态度。
只是,明显魔影一开始没有在意,等真正在意时,又是他不敢提,就更不敢说······千年前,有很多传说,他只是敬畏着传说的一位不老人。
那道身影,天地失色。
血剑···啊······自己早该明白。
逃······在脑海出现时,他的虚影便化作,几缕轻色的淡线。
只留下,壮实少年,留着血泪,挥舞着拳脚。
陆凡看着天空,知道······来了!
这一刻,虽乌云压顶,有黑夜没白天一样的空间里,群山之上,绿色盈盈,在暗色的天空里,群山上,遽然而舞······
只留下一道声音:“剑门,剑······你不得好死!我!会找到你!杀了你!”
“我希望,看到你,不希望你死得没有价值。”
群山绿色萤火,在陆凡的声音里,一点一点退去。
直到消失。
消失的还有村东的柳树--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