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在井口道:“夫人,你就别盼着老爷了。老爷半月前就回了府,知道了夫人的事儿也不曾说过什么。就这吃食还是小的偷偷拿过来的。”一句话把潘麻肜浇得透心凉儿,忍不住大骂道:“这薄情寡义的汉子,忒凉薄了!我真是瞎了眼,当年竟嫁给了这么一主儿。”井口中年男子听得一愣,竟一时接不下话儿,干咳两声便欲离去。
潘麻肜忙高声喊住,努力抬头一看,道:“你是董...董...”井口中年男子喜道:“夫人竟记得小的。小的贱名董好。”潘麻肜才忆起一件旧事,当年绛花宫中秋摆宴赏月时。这董好在宴席间伺候。因一时偷窥贪看自己,不小心失手将一盏水晶龙凤宝灯给打碎了。按规矩是要夺了差事逐出宫去的。自己当时一时意起,求情三宝道士放过了这董好,免了他一次大祸事。思及此处,潘麻肜轻轻摆动长发,微微扭动身躯,卖弄出无数风情来。把井口边的董好看得个眼直,一下走不动道儿。
各位看官看到这儿,说不定要笑出声来。这潘麻肜四肢捆得动弹不得,又被折磨了这些日子。怎么有那闲心余力做这等事儿,怎么能卖弄出什么风骚?真是胡编乱造。其实不然,一是这天底下就有那天生淫(和)贱(谐),不思读书明理上进的,就是读了也全往偏处去理解。最最是不堪教化。这卖弄风骚之事便如其生来就会的本领一般,那会因着这区区捆绑就施展不开的。二是潘嘛肜在这井底苦熬这么些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在眼前捞着一根救命稻草,岂有轻巧放过的道理。直将往日那故作端庄下掩藏的一身本事那是一股脑全发挥出来了。笔者不过是在一旁抄录描述的裨史官,照实代为转呈诸君书案而已。
潘麻肜见留住了董好,忙一顿软语哀求下把董好迷得个七荤八素的。不一会儿,董好就拍着胸脯应诺自己不日就去丹房将相应解药偷来,好报答夫人往日的大恩,然后悄悄去了。
潘麻肜度日如年熬过了几日后,董好才又姗姗来迟并告诉潘麻肜自己在丹房已经偷来解药。只是要潘麻肜吃了解药就自行离去,且莫在宫中生事。希望以后不要忘了他。潘麻肜忙赌咒发誓应诺下来。董好尤不放心,还将东阳子仍住岫烟坞一事告知。
这才从井口垂下一绳系的小竹篮。潘麻肜挣扎看去,见竹篮底整齐叠着一件麻布衣裙,衣裙上放了一颗鸡卵大小的红色丹药。忙凑上前张口吞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恢复了功力修为,挣断了牛筋。套上麻布衣裙,跃上了井口。
两人本久在绛花宫居住的。几炷香时间,就潜到绛花宫外。潘麻肜回头看着董好,突然发现董好那猪头般的大脑袋并不难看,竟还觉得有些可爱了。情不自禁抓住董好那双肥手,绯红着脸道:”你若留在宫中,难免日后走漏风声。东阳那厮最是残忍,到时绝饶不了你。你不如...不如跟我走吧,我一定好好待你。“
董好闻言不禁咽了口口水,摩挲好一会儿潘麻肜小手才勉强抽出手道:”夫人恩厚。小的铭感五腑。只是小的家有一老母,重病在床。实不能跟夫人去。小的只求日后夫人能在闲暇时记得曾有小的这么一个人就心满意足了。夫人还是速速离去为好,到时惊动了东阳那厮就糟了。“潘麻肜大是感动,心想:我以前怎没发现这样一个心性纯孝的男子啊。两人又互道了珍重,才依依而别。
待潘麻肜走得远了。董好才惊醒过来,忙呸了一口。这时从暗处转出一位矍铄的老嬷嬷来。董好忙凑上前请安,喊了声:“荣嬷嬷吉祥!”荣嬷嬷看着潘麻肜遁去的方向道:”董家小子,知道荣嬷嬷为什么私自放她逃跑么?“董好笑道:”小的愚钝的紧。只知道嬷嬷是打天阳大老爷时的老人了,做事自然有考量,有忠心。嬷嬷吩咐什么,小的照做就是了。“荣嬷嬷正要说话,从两人不远处又显出一人来,道:”荣嬷嬷,你年纪越大胆子倒见涨啊!“
董好惊道:”谁!“仔细一看,吓得瘫坐地上,喃喃道:”二爷饶命!“荣嬷嬷见东阳子也略吃了一惊,上前给东阳子请了安后,趴在地上道:”二老爷。奴婢私自做主将夫人放逃,奴婢甘愿领罪受罚。请二老爷治罪。“东阳子道:”你是恩师跟前的老人。府中规矩自是明白的很。那你说你这是个什么罪名啊?“荣嬷嬷先磕了个头,然后道:”自然是死罪难逃。只求二老爷看在奴婢效力日久的份上,给老奴留个全尸。“董好在一旁闻言一下吓得哭出声来。东阳子道:”你倒爽快!那便成全你吧。”说着举起右掌,掌中运起一团白色火焰就要落下。
这时,从空中飞来一块佛牌将东阳子右掌托住。接着一声长叹,从云空上又跳下一人来,来人却是神情萧索的三宝道士。三宝道士降到三人处,背着手望了一会儿潘麻肜遁去的方向,回头对东阳子道:“是我吩咐荣嬷嬷放的潘麻肜。三世的情分啊,我终究是下不了这个手!”
东阳子上前几步并肩三宝道士,伸手拍了拍三宝道士肩头道:“我猜也是。荣嬷嬷是师父跟前的老人,最是忠心不过的。若不是你亲自吩咐她,她怎可能做出这等背主弃义之事。我刚才不过临时起意,想试试荣嬷嬷而已。只是我没猜到师兄竟也跟过来了。”说完转头对荣嬷嬷道:“还望嬷嬷见谅则个!”
荣嬷嬷起身平静道:“二爷哪里的话,奴婢万万承受不起,这些都是奴才们的本份。就凭二爷方才的那番夸奖,老奴这一辈子就值当了。”
三宝道士望天道:“她既然走了,此事就此了结最好。”东阳子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吧!”三宝道士闻言看着东阳子道:“师弟,谢谢你。”东阳子道:“师兄弟间客气什么。”三宝道士点点头,架起云光返宫里去了。
东阳子又背手看了会儿潘麻肜遁去的方向,突然冷笑一声,然后架起云光也欲返转岫烟坞。腾云前看见瘫坐的董好,对荣嬷嬷吩咐道:“这奴才等会儿拉下去打五十大板。至于赏嘛,就按嬷嬷事前许给他的办吧!”荣嬷嬷恭敬领命。
东阳子又看了会儿云下的荣嬷嬷,道:“荣嬷嬷,你很不错。”说完腾云而起,往岫烟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