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琴伏在东阳子座前。一时心中暗自忐忑,脑里思绪纷繁。宛如在胸腔里打倒一酱油瓶,到处乱七八糟的。东阳子憋了纪琴一眼,脸色慢慢转缓,斟酌着道:“你先起来答话。我且问你,你在绛花宫内潘麻肜近前可有得用之人?”
纪琴先抬头窥视下东阳子神情,然后才盈盈起身,小心回道:“自从前些年唐喆担了内务大管事之职后。夫人院内当差的已然换了好几波人,现在怡红院几乎全是唐喆的心腹了。”略顿了顿,又接着道:“婢子现在在怡红院只认得一位掌管养花种草事宜的老晋师傅。这人因花草伺候得好,兼之嗜花如命,连妻室都懒得娶。所以大家不称呼其姓名,都唤他作'花叟'。倒还能在怡红院自由行走。”
东阳子仔细听完问道:“这人可靠么?”
纪琴浅笑道:“老晋头也是山中世代当差的老家户出身。若是其他人要使唤他做什么要紧之事,只怕被其敷衍滑脱。婢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二爷法旨亲命,只怕其也是个出工不出力。但若是婢子去拜托,老晋头自会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办。个中有些缘由,婢子给二爷说说,也好让二爷对其牢靠程度有个底。本来依老晋头的那手本事,在山中何处不能巴结个好差事。只是他生性孤僻,不爱与人交际。兼之一旦涉及到花草之事,连派中上仙们的嘱咐都直当耳旁风一般,连效力的本分也都算不上了。所以到后来各峰各府都不愿用他。只能在下等杂役里蹉跎混日,过得很有些潦倒。后来婢子进了绛花宫当差,还担了职司。老晋头便求到婢子处。老晋家原本是婢子家里的家生子,到老晋头祖父那代才出了婢子家自立门户。现在老晋家逢年过节也常到婢子家里问候致意。所以婢子安排其进的绛花宫。后来老晋头因花草养得好,被夫人偶然赏识,才提拔到怡红院当差出了头。二爷吩咐的事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婢子还是有把握让老晋头给二爷办漂亮的。”
东阳子常年在洞府内修行,对洞府里伺候的仆役自小就习以为常。除去几个老家人外,连话都未曾说过几句。就是那几个老家人也是交代的话多,交谈的话少。从纪琴前面那些不经意的说辞里才头一次发现山中仆役里尚有如此多的说道。若放平日,东阳子一定会饶有兴致地探问一番,而今却全然顾不上了。
径直对纪琴言道:“我要交代的事对你们来说,可能的确不小。不过你让老晋头放一万个心。他只要将我交代的差事办妥后,可直接到我府上去当差,定有他的好处。且我保证他一世安安生生,无风无浪。”刚说完,东阳子又忆起一件旧事。师兄开别府时带去好些师父时就留下的老家人跟着伺候,隔没多久,那几个老家人就隔三差五地全被放回了自己府上。自己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才察觉其中大有蹊跷啊!
纪琴闻听东阳子的许诺后,福了一礼道:“婢子在这儿先代老晋头谢过二爷大恩。”东阳子抬手虚扶了下道:“你让老晋头将你前面说的粉红木鱼给我尽快盗来。我要先见见实证。”纪琴俯首应下。东阳子又道:“刚才我不知你们中的门道,应诺让外面的全去我府中当差。你看可有什么关碍之处?”
“二爷交代的本极好。只是若还要取那木鱼,可能会有些小碍难,唯怕不小心先惊动了对方。二爷于我们眼中是真仙一样的人物,何需操心这些琐碎事。二爷若放心婢子,不若交给婢子来代劳。只不过等会儿还需借一借二爷的虎威。”纪琴接口道。
东阳子闻言微挑了下眉,笑道:“好,就交由你办。我待会儿就做一尊泥塑菩萨就是。”纪琴闻言忙乐了一乐。说话间,东阳子曲指一弹,金灿灿犹如实质的光罩“啵”的一声化作乌有。外间等候的婢女们见状忙分作两列上前参见。
“今日之事不概许外传。但有风声泄露,我也懒得查是谁走漏的,一律严惩。到时莫谓言之不预。”东阳子沉声说道,众婢女忙齐声应是。“至于今后你们入府事宜,就全由纪琴代为处理。她的话就是我的话。”众婢女闻言再次齐声应是。
纪琴略向东阳子示意后,上前道:“今日之事因二爷尚有些手尾要收拾,所以有些姐妹还是要暂回宫当一阵子差。待到差不多时,我自会通知其去二爷府上当差的。各位姐妹。大家都是山上老家户出身,又均是有职司在身的。大家心里想必都是有数的。这段时间应该怎么行事,我想就不用我再行嘱托了吧。我的意思大家听明白没有?”
纪琴话音刚落,左列列首的一位圆脸婢女出列道:“纪姐姐的好意大家都十分清楚明白了。今日众姐妹在东湖游玩,十分的尽兴。除此之外,期间再无什么旁事了。”
纪琴闻言点了点头,却一直盯着右列列首的婢女看。那婢女一副少女打扮,衣着华丽精致。身上还披一件金丝大锦袍;梳了一流苏髻,秀发乌黑亮丽,以珠翠饰之;整个人看起来娇俏可人。流苏髻少女咬着唇出列对着东阳子禀道:“二爷不知。绛花宫有一内务大管事,名叫唐喆。为人十分的骄横跋扈。且出身卑微下贱至极,言行更是粗俗不堪。满宫上下都看不惯他,多少人更是因他过得十分辛苦。婢子们今日能得二爷青眼相加,得离苦海去金乌洞当差。心里别说有多高兴了。”说着转头对着纪琴道:“纪姐姐既然蒙二爷赏识,代为主事。妹妹这儿有一不情之请望纪姐姐看在往日情分上通融通融。”
“于妹妹,有事尽管开口,何必如此生分。我能做到的,自然无有不允。”纪琴笑着道。
“今日游湖后即刻去金乌洞的名单上还望能添上妹妹的名字。不知纪姐姐能否通融一二。”说完对纪琴侧身福了一下。纪琴眨了眨眼,不禁笑出声来。旋即收敛笑容应了下来。接着点了好几个婢女出列,约占总人数一半的样子。然后命其即去金乌洞报到当差。而剩余的人则跟自己回宫。纪琴临走前还向东阳子讨了一件随身物品,说回宫好唬弄交代。
领着余下的婢女回了金乌洞,东阳子心里烦躁的紧,却又清楚这种事决计急切不来。自己与师兄感情虽好,但所谓疏不间亲。若不拿出些真凭实据,只怕到时还要和师兄闹得生分了。这时突然想起两年前师兄往西岭山寻万载玄冰去了,潘麻肜前些日子又托辞思乡,一个人跑不足山庄去了。现如今绛花宫空荡荡的。自己何不去绛花宫假意暂住,既方便与纪琴联络商议,也好就近寻些证据出来。
东阳子打定主意后,便架起遁光下了插旗山。径往卧龙沟内的江都绛花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