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子道:“天意向来高深莫测。莫说你们不知这碑联的隐含深意,我百余年来时不时揣摩推算,至今也弄不清其中的寓意。估摸着得待到碑中所言事发后,我们才能恍然大悟吧。”
“但有几点倒是可以确定的。一是石碑所说的炀皇帝是一帝王恶谥,从未见于任何记载。必是将来一祸乱天下的天命之人,只是不知应在何时,播祸多烈?二是那石碑必然镇压着什么牵引那炀皇帝出世的物事。这也是敝派不曾管那金莲夫人的缘由之一,或多或少有些投鼠忌器。”
当时的三宝道士,东阳子亦是大派俊杰,趋吉避害的眼力和决断还是有的。眼见这江都绛花宫虽然富丽堂皇,更兼是一处难得的洞天仙府。师兄弟两人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将江都绛花宫给封了,权当没遇见过此宫。免得将来牵扯进什么劫难之中。
只是当时同门之中见那异景的人颇多,事情到底传了开来。潘麻肜听闻此事后,缠着三宝道士进江都绛花宫游览一圈后,便死活不愿撒手了。之后没日没夜地缠着三宝道士搬进去住。三宝道士知道厉害,坚决不让。
自此之后潘麻肜变得越发地泼辣起来,一月里总要借故与三宝道士吵闹上好几次。一月里有一半时间不得安宁,次次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全然不顾形象体面,就如凡俗市井中的泼妇一般。三宝道士渐渐招惹不起,索性躲到东阳子府中求个清静。潘麻肜却拿的住三宝道士,每次三宝道士往东阳子处躲一些时日后。她总能寻些由头寻上门来与三宝道士搭话,或是送些衣物吃食,或是假装要商量些家中事务,诸如此类的借口。然后说些细语软话,又或摆弄些风情,三宝道士总是这样三言两语便被潘麻肜唬弄回府。如若上述套路摆弄不住三宝道士,潘麻肜便会抱着幼子,背着行囊直接往罗蓑湖的不足山庄去。这样一来,三宝道士必定服软。但待三宝道士回府后没几日,潘麻肜必定又寻故和三宝道士吵闹起来。这样周而复始闹了快七八年。一次比一次动静闹得大,几乎成了朝源观的一笑话了。
东阳子在旁冷眼旁观,越发觉得潘麻肜不是什么良配,将来指不定惹出什么祸害来。一日师兄弟两人在三休台上饮酒赏月。乘着醉意,东阳子对三宝道士道:“师兄,说句本不应该的话。我看嫂子不是什么贤妻良母,不如...不如就这样算了吧!”说完后很有些惴惴。三宝道士却没有意料中的勃然大怒,只是长叹一声,半天道:“你能与我这样说,足见你我兄弟之间的情谊。但有几个缘由实在让为兄弃不了手,一则前两世你师嫂对我用情很深,我实在负她良多。二则德朝尚幼,我也不忍其幼年无母。三则...三则为兄心里实在有你师嫂这个人啊!”
“啊!”济诤子忍不住发出一低呼,两眼直瞪着一旁的悲风。黛螺寻声望去,见悲风微张着嘴,表情愣愣的,脸色变得煞白。东阳真人低叹一声,仍旧接着讲了下去。
东阳子见三宝道士如此说,心中莫名一股难过,也不好再行相劝。这般情景下,离是离不了。东阳子只好复转过来劝三宝道士不如且顺了潘麻肜的意,搬进那江都绛花宫去住算了,大不了小心谨慎些就是了。加上潘麻肜在一旁日夜吵闹不休。三宝道士渐渐意动,后来就搬进绛花宫去住了。入住后,潘麻肜果然不再吵闹,见天在宫中布置游玩。没几年还给三宝道士又生下一女儿。东阳子在一旁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三宝道士入住绛花宫后,因遗留着许多旧伤,所以起了用功修炼之心。而三宝道士修行之道与常人不同,多需借布阵炼宝来增益修为,所以常常长期出府不归。一时间竟落得大家相安无事。只是三宝道士出府修炼时,潘麻肜几乎从不去探望相聚。外人看着多觉得有些奇怪,碍着三宝道士和东阳子也不好议论。东阳子心里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前些年实在被潘麻肜闹怕了,也懒得去纠缠这些细末小事了。三宝道士似乎一意修炼,渐渐也很少回绛花宫了。
如此过了七八年后,插旗山上渐渐闹出一阵风声来。大抵是说潘麻肜在绛花宫与宫中仆役有些不清不楚的。朝源观中许多人听后都付之一笑,多数还将自己府上的仆役惩戒一番。这风声变烟消云散了。盖因各府仆役与观中嫡传弟子身份相差太大,几乎是云壤之别。虽然三宝道士长得是“普通”了些,却是有望进阶大修士的派中俊杰,且身份贵重。潘麻肜该是何等不智和自甘堕落才能作出这等事来,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观中诸弟子均将此事当作笑谈放过,好几位与三宝道士、东阳子两师兄弟交情深厚的,还很是好好整饬了自己府中仆役一番。
东阳子在山中修行,自然也闻听到这场小小的风波。闻听当日,在府中静室里转了半夜。后来也是好好惩戒了一番自己府中瞎传绯闻的仆役,然后并无什么其他的举动。朝源观上下对东阳子还刮目相看一番,道其改了性子,处事沉稳许多,不复往日毛躁了。原来东阳子年轻时脾气很是暴躁,外出行走外功,诛除邪魔时,下手十分的硬朗无情,只要是邪门魔道中人,不管男女老少在其手下就罕有幸理。所以川东的旁门左道以及散修对其十分惧畏,当年送其一匪号,唤作“烈焰狮王”。其实也有不少人说狮王是当面叫的,背地里其实是尸王之意。因为东阳子几次行走外功时,实在是杀戮极重。
江都绛花宫所处的卧龙沟东面儿有一大湖,当地凡俗土著渔民将其唤作东湖。东湖占地颇广,风景又好,且常年渺无人迹。所以绛花宫仆役佣人常常成群结队去东湖上作游湖之举。一些当地凡俗土著偶然窥见此景,还渐渐流传出东湖上居有仙人的神话故事来。
一日,一行十来人的绛花宫婢女踏波往东湖上莲桃岛行去。这莲桃岛是是湖中一小岛,岛上有成片桃林,岛中又套着一池塘,池塘里长满莲花荷叶,算是东湖游玩的一处景点。一行人莺莺燕燕地到了岛上,又嬉笑打闹着往池塘走去。到了池塘边,却见一高大复瞳道人盘腿坐在池边。众婢女看清道人后,唬地忙纷纷上前行礼,口里说道:“二爷金安!”然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地分成两列侍立。
道人打眼看了看众婢女衣着服饰,然后道:“我有几件事要问你们。你们不必讳言,如实告诉我即可。此间完结后,你们也不用回绛花宫了,直接去我青云洞里当差就是。”众婢女纷纷低头应是。
道人道:“前些日子的传闻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看样子你们全是宫中后殿里当差的。我就问你们此事在你们眼里可有什么端倪蹊跷,你们谁愿意说来听听?”说完之后,众婢女将头垂得更低,一个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一人出列说话的。道人也不催促,自己闭目入定去了。
约莫过了两炷香时间,左列列首一肤色雪白,身材高挑的婢女突然出列,跪在道人前方道:“二爷纡尊向婢子们打听,婢子本应该知无不言。但二爷身份贵重,或许难以知晓我们作下人的难处,似婢子这等身份,此事一经出口,无伦真伪对错,只怕将来性命难保。二爷若是能下察婢子的难处,应诺婢子一件小事,婢子自是知无不言。”
“喔?说来听听!”
高挑婢女咬唇道:“婢子姓纪名琴。婢子家中已然在观中当差七代人了,婢子现在绛花宫司值巡宫差使。二爷问的那件事,婢子有确切见闻。二爷如若应诺举荐婢子去青羊峰进学,婢子方敢将事情告知二爷。”高挑婢女说完,两列的婢女闻言均是微微耸动。
所谓巡宫差使,其实在朝源观他处洞府也名巡府,巡洞,乃至巡岛之类,不一而足。因当差洞府类别和洞府主人爱好而异,也不定额。但在仆役之流中,也算得上头脸人物。而青羊峰则是朝源观记名弟子和仆役之流的进学之所,结业出峰后多半能保个普通弟子的身份。只是这几百年来,多是门中记名弟子上峰入学,仆役之流上峰的渐渐占的少了。能上峰的仆役都是天资尚可或立有功绩之人。连带在青羊峰下的一处石牌坊也被唤作“小龙门”了。
这纪琴资质在外间小门小派或许算得上不错,在朝源观门中弟子里面那就十分不扎眼了。属于可去可不去青羊峰之流。道人略想想道:“好!此事我应许了。”
纪琴闻言喜出望外,忙磕了一个头。道人待其磕完头,指间弹出一金焰落下,化作一金光罩罩住众人。然后对两旁婢女道:“你们且去外间等候。”众婢女闻言纷纷行礼走出光罩之外。
纪琴也站起答话,将自己的见闻告知道人。这道人想必大家已然心中明了,就是朝源观东阳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