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季新显出身形,飘到来狗儿几丈开外处看着。来狗儿这时靠着树干咳出好几大团血块,染满前襟。笑着看着王季新说:“这位朋友可否留个万儿。免得兄弟下去见了阎罗不好说话啊。”说完又吐出一大团血块。
“王季新。”王季新冷冷地说道。
来狗儿看了看王季新那柄宝杖,笑道:“死在大名鼎鼎的天莲教云海毒龙手里,也不算辱没了啊。”王季新听完略皱了皱眉,并不搭话。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所以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句,是不是?”来狗儿惨笑道。王季新仍旧沉默不语。来狗儿打量了下王季新然后说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不知道王兄弟可愿意听我说一陈年故事。权当行善了。”言语间十分恳切,像是于人世里的最后心愿一般。
王季新见来狗儿如此凄惨,略点了点头。来狗儿见其同意,却不开口,只是望着天露出追忆之色。半天才缓缓说道:“我原是齐鲁之地一农家之子。姓名便不提了,免得辱没祖宗。我自小被神龙长拳门收作弟子。从小与一帮师兄弟练拳,过得十分的开心。同门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极为要好。咳,咳。”
“门中有一位小师妹。长大后生得十分美丽。咳,咳。门中师兄弟都认为她和大师兄将来是一对儿。大师兄为人仁义豪爽,很得同门师兄弟的拥戴。”
“但我总觉得小师妹待我跟他人不一样。我其实心里也偷偷喜欢着小师妹。咳,咳。但因为大师兄的关系,我也从不敢多想。哪知有一日,小师妹悄悄跑来告诉我她其实从小便喜欢我。我当时真是开心极了。”
“我后来考虑好久,终于决定将我和小师妹互相爱慕之事告诉同门师兄弟们。小师妹当时知道我这个决定后,那是多么的开心。所以有一日,我就将这事告诉给所有的师兄弟。咳,咳。”
“我还记得当时师兄弟们听见这消息时的表情。真是,哎。后来还是大师兄替我们解了围,还祝福了我和小师妹。我当时以为这件事就此解决,天天和小师妹腻在一起。”
“后来才渐渐发现不对,门中师兄弟们虽不因此谴责我。但渐渐与我疏远客气起来。我虽很心痛,但想着小师妹也觉得值了。咳,咳。”
“我原以为能和小师妹天长地久。哪知道没过几年,小师妹家中却做主将她许给几万里外的一户人家,不再许她与我见面。我当时如同晴天霹雳,拿不出主意。便去寻师兄弟们商量,谁知道师兄弟们听了这消息都不替我着急。都与我敷衍了事。都不真心替我出主意。就连大师兄也回避了我。”
“我从未料想过师兄弟们已经和我如此生疏。咳,咳。绝望之下便去偷偷找小师妹。哪知道小师妹也对我避而不见。直到她嫁人那天也不曾见过我。”
“我后来渐渐变成了一烂酒鬼。但就这样师兄弟们也没一人来关心我。我就这样生不如死过了二十多年。我终究,咳,咳。终究气不过。我为小师妹把兄弟情谊抛之脑后,却落得这般下场。咳,咳。我一定要去问问小师妹为什么当年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嫁作人妇。”
“我鼓起勇气,到了那地方。咳,咳。却见到那样的一幕。小师妹已经作了人母。那日他们全家去踏春。小师妹怀里抱着一两三岁男童。还生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儿。小师妹她笑得那么开心。她怎么可以笑得那么开心。咳,咳。她知不知道我这二十多年过得多么的生不如死。她怎么那么开心。却连书信都不曾寄给我一封。”
“我潜进她家,想找小师妹问个清楚明白。但小师妹见到我却一点不开心,就像防贼一样看着我。我,咳,咳。我问她当年不告而别的原因。她却告诉我往事不要再提,叫我赶快离开。就像我是什么瘟疫一般。”
“我气极了,告诉她若不告诉我原因,我就不走,从此在她家住下。小师妹缠不过,便告诉了我当年她变心的原因。咳,咳。我没想到是那样的原因。竟是那样的原因。真是可笑,可笑。”
“原来小师妹自从和我在一起后,不光同门师兄弟。就是外人,咳咳,也渐渐看不起她。连她许多手帕交也和她断了交往。好多人家也与她家疏远了。她苦恼极了。我却天天开心得很,对外界舆论毫无察觉。小师妹从那时起渐渐觉得和我在一起没有什么意思了。最后是她,是她,咳咳,她自己要求家中要远嫁他乡的。我当时竟然不知道,还想着他娘的天长地久。”
“我听完后失魂落魄地出了她屋。心里还幻想她会叫住我。咳咳。哪怕叹一声世事无常也好啊。但是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出去,一句话不说。我是知道她的,知道她的。她那神色绝对是如释重负,就像丢掉什么包袱一样。”
“这时她女儿跑了进来,长得可爱漂亮极了。跟小师妹当年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歹毒的念头。咳咳。”王季新听到这儿,打了一个冷噤,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来狗儿。
“是啊,我当年是被气疯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报复她,让她也尝尝痛苦的滋味。让她也体会下她这二十年从未体会过的痛苦滋味。咳咳。”
“我做下那件事后。知道齐鲁虽大,绝无容我之地。索性南下避祸。南下避祸途中,我就怨恨。怨这全天下的女人。她们怎么可以把情这一字看得这么轻巧。不喜欢了,就是没真情了。那当初你谈情说爱的时候,谈的是什么。说的是什么。咳咳。”
“翻脸就可以无情,比男人都要绝情。既然她们能把男人当狗一样对待,那我就成全她们。就变成一条狗去糟蹋,践踏她们。咳咳。让她们知道男人绝不是狗。不他娘的是一条狗!”
“王兄弟。这个故事怎么样?”最后来狗儿满脸落寞地问道。
王季新仍旧一言不发。
来狗儿笑了笑,勉强从颈间掏出那块玉牌,轻轻摩挲。半天后喃喃自语道:“这玉牌是她当年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从来没离身过,一天也没有。我当年做下那件事,她想必到死也忘不了我了吧。再也忘不了我了吧!”说完,一手成掌拍向天灵盖,自尽于古树之下。死后双目圆睁,半天垂下两行浊泪。
王季新站在古树之下,半天不说话,最后长叹一声,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为何物?何物?”
唏嘘过后,上前将来狗儿双目阖上。然后回身便去那少女处,想将少女抱至亭中。这时突然从远处疾速射来一暗器,王季新足尖一点,凭空往后跃了四五丈。往地上一看,原来是一淬毒的铁蒺藜,不知又是什么人暗中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