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窈在日落时便赶回了宫,一脸的不情愿心里却是乐的,能出来狩猎,哪怕只是出来溜达一圈她都是兴奋的,她有时在想,那些可怜的女子为何总要费尽心机入宫呢?那了无趣味的宫中生活简直要把人闷死,她叼了根冰糖葫芦,扬鞭甩了一下,策马越过重兵把守的玄武门,马蹄声哒哒,铃儿响叮当,她哼的歌谣洒遍走过的每一个角落,欢雀乘坐只有娘娘才可以乘坐的马车,从帘子里探出脑袋,在后面呼喊道:“小姐,等等我啊!”马车猛地一颠,把她摔的四肢朝天,痛的五官扭曲。
欢雀被派遣到养心殿送战利品,君窈率先回到了红鸾殿,身轻如燕、步履如飞地跑着,欢快地喊道:“师傅师傅!师傅!!!”
一声声呼喊带着顽皮的笑意,她蹦跳着步入红鸾殿,连装束都未换径直去了师傅的房间,翻箱倒柜了一番也没发现师傅的踪迹,摸着脑袋傻笑,自言自语道:“师傅怎么可能在柜子里呢?”又是一声鬼哭狼嚎:“师傅师傅师傅师傅······”
“吵死啦!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沉醉翻身从竹林间“掉下来”,一脸的不耐烦嘴角却隐隐上翘,掏着耳朵捧着酒坛猛地喝着,只有这样那个鬼丫头才不会看出破绽,可他却扯动了伤口痛的眉头紧蹙,辛辣刺喉的酒液滑入喉咙,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滚落,然后悄然与那些洒出的酒混在一起。
沉醉猛地摔了酒坛,翻身一跃随手劈断一条竹枝,君窈还未反应过来,他便执着她的手教她剑法,君窈疑惑:“师傅?”
沉醉执着竹条不痛不痒地在君窈背上抽了一下,严肃道:“认真练习。”
君窈痛的皱眉,委屈道:“哦,知道了。”
龙腾虎跃,上环下绕,俯冲之上宛若游龙,飞流直下飘逸灵动,一招一式灵巧多变,君窈渐渐地凝神去学,欢雀不知何时已回来,四肢不协调地摇摇晃晃地跟在不远处比划着,那些招式却看的眼花缭乱。
君窈天真地问:“师傅,学了这套武功可以打败所有人吗?”
沉醉意味深长地回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有谁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欢雀一脸惊讶,困惑地问:“啊,那若是遇到很强的对手,该怎么办呐,师傅?”
沉醉眼中闪过电光石火,言简意赅,字若千钧地回道:“同归于尽。”
欢雀难以置信却又十分认真地低声重复着:“同归于尽。”不过她当时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她很神气地甩了甩头,她有小姐保护着呢!她什么都不怕。
严肃的氛围被君窈打破,她讥笑着问:“欢雀,你是在学大猩猩吗?”
欢雀还未听出君窈的弦外之意,一脸自信地摇头:“不是啊小姐,我在跟师傅学武功呢,这样以后遇到坏人时欢雀就可以保护小姐了啊。”她说着还不忘练习刚才勉强记住的几个不标准的动作。
君窈表情夸张,嗤笑:“就你?谁需要你保护啊,我可是北冥女侠!”君窈自信地扬了扬下巴,自认为打遍天下无敌手。
欢雀跑到沉醉跟前,拉着他的袖子委屈道:“师傅,你看小姐又欺负我!”
君窈撸起袖子,坏笑道:“既然你都说了我总是欺负你,那我就······”
欢雀吓的尖叫着乱跑,君窈站在原地捧腹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沉醉却笑的有些苦涩,打断这融洽的画面,犹豫着开口:“君窈。”
君窈笑着抬头:“怎么了,师傅?”黑白分明的眼眸干净的不染纤尘,可也是这样单纯的人,往往爱憎分明,无论爱、恨,一旦较真起来,便再也没了回旋的余地,直至死亡。
“君窈,师傅要走了。”沉醉的眼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悲哀,心撕裂般疼痛却要努力地克制住,他怕稍有不慎便会被她察觉出什么,他更怕牵连到她。他混迹与皇宫多年,看惯了帝王的多情与无情,深知宫中险恶。
君窈顿时变了脸,嚷道:“你不是说你不会再走了吗?你骗人!骗人!”
沉醉不知所措,想要解释些什么竟不知该如何去解释,他若善言谈,当初月娘也不会离他而去。
欢雀也着急道:“小姐师傅,你别走啊,小姐会舍不的你的,欢雀也舍不得你。”
君窈从他的眼里看出去意已决,她妥协道:“你还会回来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撑着不让它坠落,她可是北冥女侠,女侠有泪不轻弹!
沉醉艰难地说:“我可能不······”他看到眼泪从君窈的眼角滚落,他终究是不忍:“十六年后,我了结了一切琐事,便再也不······”
君窈打断他,脱口而出:“我还能相信你吗?”
沉醉嘴唇翕合,她猛地转过身去,再也没看他一眼,嚷道:“你走你走,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欢雀左右为难地哭喊:“小姐,师傅·······”
沉醉仰天大笑,转身离去。
君窈,你便这样恨着我也好。
君窈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可还是尝到了泪的咸味。
玉门关外,飞沙走石,漫漫黄沙中,万箭齐发,夕阳染成了鲜红,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扎满了羽箭,像极了刺猬,他破旧的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血缓缓地从他的身下流出,染红了边塞的沙土,他望着蔚蓝的天空,一只鸠鸟掠过他的视线,发出一声鸣叫:“雎——”
远处一直雌鸟附和:“鸠——”
沉醉的眼皮越来越沉醉,他仿佛看到了月娘从天而降,她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他仿佛听见月娘轻哼着江南曲,他仿佛感受到月娘轻轻地抚着他的脸,她的手缓缓地上移,轻轻抚上他的双眸,无尽地黑暗朝他袭来,他举到半空中的手无力的垂落,嘴角幸福地上翘,仿佛在做一个美梦,月娘,我来了。
风沙簌簌飘落,掩盖了一切,沙漠重归宁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