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轩辕褚的记忆中,自己一直在一个幸福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父亲严肃、母亲慈祥,他十六岁起就开始在战场上历练,十九岁的时候当上了真正意义上的少年将军。
但这些美好的记忆都随着她母亲的仙逝戛然而止,一夕之间,他从天堂掉至地狱,被父亲不闻不问,甚至弃如敝履。
直到今天。
他抬眼看着轩辕琉,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弟告退。”
轩辕褚向前走没两步,轩辕琉便在他的身后阴测测地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帮助父皇铲除异己,就能得到他的宠爱了?”
他的脚步顿住,侧耳倾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做梦。”轩辕琉唇角一挑,继续说道:“就凭着四年前的事情,你永远都不会成功。”
看来轩辕琉是被逼急了,开始不管不顾地放狠话了,轩辕褚的唇角毫不在意地挑起,回过身去,一双深沉的眼眸中饱含着探究:“四年前,处死我母亲的旨意,是你去念的吧。”
陈年过往蓦地被提起,轩辕琉心头一跳,看向轩辕褚的眼神之中有一丝闪烁。
“臣弟都记得。”这句话就像是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了轩辕琉的耳边,下一秒,轩辕褚不再理会他的祈求亦或是威胁,径直飞快地走下台阶。
一滴雨水落在了轩辕琉的眼皮上,他抬起眼眸,这才看到,天边早已乌云滚滚,似乎在不久之后,酝酿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轩辕褚回到冥王府中,正在门前遇上前来宣旨的薛直。
“冥王听旨!”他看着犹自发着呆的轩辕褚,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儿臣听旨。”轩辕褚眼中神色一黯,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张国臣贪污案,命冥王轩辕褚大理寺主审,望冥王秉公执法,求得真相,钦此!”
这连日来的努力,终于都有了结果,在场之人听到圣旨,无不流露出了雀跃的神情,唯独轩辕褚,仍是跪在原地,仿佛是陷入了什么思考一般。
“冥王殿下,接旨吧。”直到薛直拿着圣旨在他的面前站了许久,轩辕褚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伸出双手,将那卷明黄的卷轴缓缓接过。
他一个头叩下去,口中念道:“儿臣接旨。”
轩辕褚站起身来,薛直将手笼在袖子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这桩案子,皇上的意思是,只审理张国臣一人便可。”
言下之意就是,轩辕翰宸对于轩辕琉的所作所为是心知肚明,但此次案件影响巨大,实在是有损天家颜面。
这也是自己早就想到了的,轩辕褚唇角轻挑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对着薛直微微欠了欠身:“多谢薛公公提点。”
薛直神色复杂地看着轩辕褚,也不知自己的话这个小子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半晌,他笑着说道:“如此,那老奴也不耽误冥王殿下处理案件了,先行告退了。”
“好。破风,送送公公。”轩辕褚木讷地说道。
送走了薛直,轩辕褚径直走进了冥王府的大门,他将圣旨交给破风,下一句话便问道:“王妃呢?”
自从墨湉嫁进府中,轩辕褚每每从外边回来,都会习惯性地先问一句她的去向,只是有时会去寻她,有时不会。
“王妃在院子里。”破风思忖了半晌,回答道。
轩辕褚沉吟片刻后,脚步一转:“本王去瞧瞧她。”
碎星院内,墨湉正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裙练剑,自从轩辕褚发现她有练剑的爱好后,就将府中的兵器库钥匙给了她。
她在众多兵器中,挑出了一把通体洁白的鱼肠剑,作为防身武器。
鱼肠纤细柔软,却是用料考究,可流传上千年锋利如新,墨湉一见了便喜欢。
白色的鱼肠剑和她头上白色发带遥相呼应,显得她宛如天上降下来的仙女一般,而她的剑术也比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精进了许多,遥遥望去,如雨如风,煞是好看。
她一套剑法舞下来之后,才看到轩辕褚抱臂于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墨湉还以为他又要来找自己什么事,细心想了想后发现自己最近也没有什么惹怒他的行为,于是便装作看不到他,坐到石凳旁边,为自己倒上一杯凉茶,放在口边轻轻啜饮着。
“武功不错。”轩辕褚打破尴尬,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坐在了墨湉身边,信手拿起了茶壶,也为自己倒上了一杯。
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墨湉挑眉,看着轩辕褚将杯中凉茶饮尽。
“好苦。”轩辕褚眉头微蹙,他一向嗜甜畏苦,墨湉喝的这种东西,色泽深黑,像是中药。
“是苦了点。”墨湉端起眼前的杯子,眼帘一垂看着里面黑漆漆的茶汤:“但你之砒霜我之蜜糖,喝着喝着,倒有意思许多。”
轩辕褚皱了皱眉,墨湉一席话将他说的如坠云雾,墨湉唇角一挑,看着他问道:“你今日来找我何事?”
“来找你,非得要有事才可以么?”轩辕褚皱了皱眉,这个女人的说话方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直接到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压抑着想要反唇相讥的冲动,轩辕褚好脾气地缓缓说道:“想必你听说了吧,父皇将张国臣贪污案交给我来审理了。”
意料之中,墨湉一仰脖子喝尽了杯中的苦茶,看着轩辕褚轻声道:“我为什么要听说?”
轩辕褚的神情顿时冷凝了下来。
墨湉才是心满意足的一笑:“这也是意料之中,你正好借此机会,断了轩辕琉的财路,他这个时候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事情能进展得这么顺利,你帮了不小的忙。”轩辕褚的语气中是难得地认真。
墨湉眼神之中略带着一丝玩味,看着轩辕褚半晌才说道:“这么客气?那先前是谁义正言辞的说再也不让我跟龙鸣的人打交道了?难道那个人不是冥王殿下?”
“一码归一码,龙鸣那群人的确太过危险,可你是真心帮着本王,本王记你的好。”轩辕褚眸子清亮,越过桌子,看进了墨湉的眼中。
墨湉感觉脸上发烧,心中漫起一层难以言说的喜悦,她清了清嗓子,别过脸去:“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了,省的到时候我害你的时候会于心不忍。”
轩辕褚眉毛一皱,脸色微变道:“怎么好好的话经过你的嘴巴,就都那么不堪入耳了呢?”
墨湉眉角一挑,针锋相对的回击道:“要听好听的,冥王殿下可是走错了院子?意真姑娘一肚子甜言蜜语,正等着要对你说呢!”
“你……”轩辕褚面色薄怒,这个女人,每次都会故意将气氛搞僵。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两个人,顷刻间就变得针尖对麦芒,轩辕褚冷冷地看着墨湉,阴郁地说道:“那好,这可是你把本王往外推的,倒时候别后悔!”
说罢,轩辕褚站起身来,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碎星院。
墨湉仍旧坐在石凳之上,她以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轩辕褚的背影。
这时,绿衣端着一盘切好了的瓜果走了过来,看着墨湉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皱着眉头说道:“王妃,你怎么又和冥王殿下吵架了?”
墨湉闻声回头,看着绿衣一瘸一拐的样子,急忙说道:“你怎么出来了,白三先生让你静养几天,你全都忘啦?”
她站起身来,扶着绿衣坐在石凳子上后才说:“我总归是要离开这冥王府的,让轩辕褚恨着我一些,到时候会比较容易离开。”
细细想来,方才她如果不狠下心来拒绝轩辕褚的示好,说不定轩辕褚今晚会留下来……墨湉猛地闭上眼睛,她不敢想象。
其实她的心也不是肉做的,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对于轩辕褚她不再是单纯的厌恶之情,只是这感情越复杂,她就越本能地想要抗拒。
“王妃,有时候,绿衣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绿衣看着陷入深思的墨湉,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傻姑娘,别每天琢磨我的事情了,先把你的伤养好了再说。”墨湉看着绿衣担忧的脸,莞尔一笑。
……
墨静雅早上起身后,便有个眼生的丫鬟递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上次去过的轩辕琉别苑地址,和具体的时辰。
自从上次与他见面,已经隔了十天之久,墨静雅看着字条上熟悉的字迹,开始掩饰不住自己心头的悸动,她将字条紧紧地握在手中,经过了一番悉心梳妆,按时出现在了别苑里。
别苑空无一人,只有零星的几个丫鬟穿梭其中,看到墨静雅过来,细声细气地给她请了安,将她引入内室。
墨静雅在窗外看到轩辕琉的身影,他穿着一身灰绿色的禅衣,跪坐在长条几案的后面,侧脸苍白清俊,像是城中某家公子一样。
看到墨静雅手足无措地站在外面,轩辕琉抬起眼眸,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在外面站着干什么,进来啊。”
墨静雅回头一看,那引自己进来的小丫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院子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