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我被她们堵到中学的教学楼里面。我找了很多地方都藏不了身,最后跑到小苹的教室里面。那教室里面有个凹空的讲台,正好可以藏得巴巴适适。当时小苹一个人在教室里面做清洁,我警告她不准说出去。娜娜那些姐妹们跟进来问她有没有看到我,她说往另外地方去了,帮我逃过一劫。我爬出来的时候还装无辜,说是借了她们的钱才被追的。也不晓得为啥子要去解释。更不可思议的是,后来每次遭堵,小苹都会在附近,一连帮我打了几次掩护。慢慢的我们就熟了,还摆起龙门阵。她问我借了好多钱,看能不能帮我还。我随便说了个数,她真的把自己存的钱都拿给我。全部都是角票,是她从小学存到初中的所有积蓄,一边数一边塞到我手上。我收了这笔钱,脸不红心不跳的拿着去到处潇洒,挥霍一空。当我又被堵到她面前的时候,我就骗她说妈妈得了重病,她的钱我拿来给妈妈看病去了。没想到她居然相信了,过两天又拿了钱给我。我却把钱拿去打电子游戏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把自己的自行车卖了,天天走路去念书。我当时就有的懊悔了,就希望不要再遇到她。娜娜见堵不到我,就给她爸爸说了,她爸爸叫了几个凶巴巴的超哥老帮忙。他们堵到了我,我就同他们打起架,虽然逃脱了,但也被打得鼻青脸肿,脑壳昏昏沉沉的,更要命的是又遇到小苹,直接昏到她的面前。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县医院,我舅舅、舅妈和她在我身边。舅舅和舅妈很气,把我骂了一顿,喊我自己打电话问爸爸妈妈要医药费,他们不管我了。说完车转身就走。虽然最后还是付了医药费,却不肯来照顾我,说要让我尝尝苦头。只有小苹留下来,我问她为什么不走,她说走了没有人照顾我。我还发气了,骂她是个瓜娃子二百五,遭骗得团团转都不晓得。而她居然说我骗她肯定有苦衷。反正我在医院里面住了个把星期,每天早晨她都给我熬稀饭吃,下午放学就来陪我,给我削苹果梨儿的,晚上很晚才回去。邻床的阿姨都说,我妹妹对我太好了,而她生了五个儿女,为了陪床的事闹得整个屋头鸡飞狗跳。我就对小苹说,等我好了,我会把骗她欠她的一起还了。她笑着说兄妹家的,还啥子还。当时她那么一说,我的眼泪齐刷刷地冒出来了。但就在我出院那天,娜娜同他爸爸那些烂龙又来了。看到我和小苹在一块,她二话不说,就喊那几条烂龙收拾她。我又同他们打起来。有个烂龙拣了块火砖来砸我,结果小苹冲到我面前给我挡了。那烂龙气她挡了路似的,抓到她的肩膀又往她的脑壳上砸了几下,这几下直接把她砸得失去知觉,变成了植物人。后来那个砸她的烂龙被判了刑,但小苹始终没有醒来。二十年来,我同她妈妈跑了不少医院,结果还是没有办法。我发誓这辈子无论花好多钱都要让她醒过来,因为我欠她的实在太多。”
符哥熄灭烟蒂。我发现他的眼眶都湿润了。他背着我,抓起T恤下摆往脸上揩,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妈个妈卖麻皮,沙子吹到眼睛里面去了。这儿的保洁太他妈懒了。”
“让干妹妹醒过来,肯定要花很多钱?”
“那是当然。不过对我来说是小CASE。”她拍着胸脯说,“我是哪个,张贵符,赚钱比喝水还容易的章桂符。”
“银行卡里面的三十多万,我猜,你根本没有拿去逍遥,是不是?”我问道。“肯定都拿来医你干妹妹了。”
“想到哪里去了。”他辩驳道,“我确实拿来逍遥了。”
“敢不敢对着你干妹妹发誓,说你确实拿去逍遥了嘛?”
“对老天爷发誓行不行?”他讨价还价道。“不要把我干妹妹吓到了。”
“不行,对着你干妹妹发我才相信。”
“那我不发了。你爱信不信。”
“戳穿了嘛,戳穿了嘛。”我得意道,“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听你用那些逍遥的事来提劲了。我的耳朵解放了。”
“妈个妈卖麻皮,敢阴老子。”
哑巴双手夹着四个甜筒冰淇淋回来。符哥抢了两个过去。他剥掉冰淇淋包装对干妹妹说:你那份我替你笑纳了。等你好了,哥哥加倍补偿你。
我收到文婷发来的一条短信:离婚协议已经准备好,抽个时间到我妈这里来把字签了。当时还以为是恶作剧,我就给她打电话,但她直接拒接。紧接着又是条短信:什么都不用给我说,过来签字就是了。
又哪根筋不对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依了她的心意,还有什么不满的?我打电话给房东,他说房子已经租出去。我说不是租给我们了吗?他说房子收拾出来后就给文婷打电话,但文婷明确告诉他不搬了。我又想到,这星期没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因为她每个星期都有40分钟的赠送话费,除非有紧急的事,我们约定好由她主动打给我。虽然我再三强调自己月薪上万,她坚持要勤俭节约。
文婷开的门。给我一张冷峻的脸,立马上转身回卧房。客厅里坐着我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老丈人翘起二郎腿,抽着叶子烟。丈母娘则在纳鞋底。对我的到来无动于衷。我热情地叫了声阿爸阿妈。过了很久,丈母娘才冷冰冰的说了句“坐嘛”。
文婷拿着几页纸出来扔到茶几上,又在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枝笔重重地拍到我面前:“签嘛,签了快滚。”
“又怎么得罪你了?”
“少在这里装疯卖傻,做了什么事自家清楚。”
“真的不清楚。”
“难道要捉到你们的奸才承认?莫给脸不要脸。”文婷凶猛的说。
“我真的被你搞糊涂了。”
“亲眼看到你大清早抱着一大捧勿忘我去送给那个女的,还有假?”
“你在哪里看到的?”
“我刚从税务局报完税出来,就看到你抱着勿忘我在街上走。一直跟到你到了那个女人门外面。搞得好哦,连她屋下的钥匙都有。莫给我讲那不是你。”
“是我,但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一承认,两位老人的眼神立即充满了鄙夷。
“换做你你会怎么想?兼职送花?兼职送花手上还有人家屋下的钥匙。”
“我是在上班。送花是我每天的工作任务之一。”
“脑壳还会转啊,那么快就想到理由了。我请问你,是哪个让你送‘勿忘我’?你又把它送给哪个?”
“表姑爷喊我送给表孃的。”
“哟!”她冷潮热讽道,“还沾亲带故了。哪个表姑爷,哪个表孃,怎么我不晓得?”
“姑婆那边的。表孃介绍我去他老公那里上班。她老公喊我每天送花给她。”
“你以为我会信?怎么不讲是你表妹呢?你到底瞒到我在外面耍了几个表妹?”
“莫乱讲?”
“我是乱讲,总好过有些人敢做不敢认。我同你结婚那么久,都没有享受过送花的待遇,你表姑爷讲一声,你就每天送勿忘我了,硬是‘孝顺’得很!”
“真是表孃。”
“有没本事给我讲她安到什么名,我去问你屋下的亲戚看是不是有这个表孃。有没本事讲嘛?”
“事情有点复杂,给你讲不清楚。”
“名字都讲不清楚,还有什么讲得清楚。姓毛的,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把协议看了,马上签字给我爬,不想同你讲那么多。”
“不要逼人太甚。”
“我给了你机会讲,你却连那她安到什么名都不敢讲,是哪个逼人太甚?”
“阿亮,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就给她讲,喊她去查,查不出来看她还泼。”老丈人相信我的人品。
“她安到,安到——莫伊。”我说。
“莫伊,OK,真相大白了。我就讲哪个魅力那么大,勾得你日日送勿忘我,原来是初恋情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讲清楚。”
“不想听你编了,我累了。东西就在你面前,觉得没问题就把它签了。离了婚,你想她做你的什么我都管不着。”说着说着,她就哭起来,跑到卧室里去了。
老丈人和丈母娘看着我,脸上写满厌弃。
“看到都够了。”老丈人敲掉烟筒里的灰,嘭地扔上茶几,好象我背叛了他的信任。老丈人猛然起身,抄手而去。丈母娘使劲的纳着鞋底,仿佛跟它有仇。
看来我真的解释不清。就我的所作所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对莫伊是一清二白的。我很迷惘。
可能离是唯一的出路。我敲了敲文婷的卧房,她还在里面。我对她说:我先把离婚协议我带回去看,考虑要不要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