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哥,你这几天疲得很哦。少打点麻将,少跳些砂轮舞,保重身体要紧。你看哑哥,早睡早起,天天精神都这么好。”以后几天,符哥总是呵欠连天,甚至说自己起得晚,让我自个儿打车去木兰巷送花,他给我报销。送完花后就让我在楼下等,他们再来接我上班。
节约本性使然,我便赶公交车买花去木兰巷。遇到上班高峰,公交车挤得蜜蜂都插翅难飞,我便只能把花举过头顶躲灭顶之灾。司机一踩刹车,我都会重心不稳,左右晃荡,一会仆到这位大妈身上,一会靠到那个阿姨身上。
她们没烦我,还笑嘻嘻的对我说:“小伙子,花拿好哦,要是挤烂了噻,女朋友就不原谅你了哈。”到站又替我嚷嚷:“让条路嘛,不要耽误人家结婆娘。”把我说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下了车,还需步行三四里路才能到木兰巷。街上的情侣对捧花的我特别感兴趣,擦肩而过后,目光也要回望,说什么“看人家好浪漫,你喃?”尽管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感觉却相当的好。连门卫大爷,也要乜斜眼睛看我捧花经过。
我说:“符哥,这几天都无精打采的,又去找琳琳花去了哦。”
“老子这几天都在照顾人,没得空找她。”
“照顾哪个?你不是说一个人在成都得嘛!”
“我干妹妹。我干妈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天天都要去医院输液,就只有我来照顾了。”
“你干妹妹还在吃奶嗦,要你照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起了打猫心肠。”我穷追猛打。
“不要乱说。正儿八经的干妹妹。”
“敢不敢带我们去看下你干妹妹嘛?就晓得你搞得啥子名堂。”
“要去就去嘛,身正不怕影子歪。”
我们是下班去的。那小区就在人民公园附近。进小区的路很窄,进去以后,五栋崭新的单元楼围绕着一块油亮的绿草坪。草坪上有竹子、亭子、假山。我们乘电梯上五楼。五楼过道阴暗,但符哥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防盗门。开门的是个小老太,佝偻,弱不禁风,溽热,却穿了件毛衣。这就是符哥的干妈。在我的想象中,符哥的干妈应该很超才对。网眼丝袜,棕色波浪,粗口连篇,长毛痣的嘴角叼根女式烟。但这小老太太家常了,还坐在沙发上摘辣椒梗,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刺鼻的辣味,她说要做豆瓣。
“身上好点没有?”符哥问干妈。
“昨晚上全身冰浸。”
“还有几道药?”
“两道。”
“换个医院嘛?”
“输完液再说。”干妈说,“那我就去了。把小苹推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外衣。”
小苹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木石雕像般。小苹长相普通,脸型和身材都不出众,表情僵硬,看得人心里堵得慌。但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干妈一走,符哥就有板有眼的给她洗脸、梳头、按摩,甚至给他画了淡妆,他说女人家出门都要打扮的。这才反应过来,小苹是植物人。在电影电视中看到过不少植物人,现实生活中,还是头一次看到。
符哥要推小苹到人民公园呼吸新鲜空气,问我们去不去。我说反正没事,一起走走吧。符哥在推干妹妹的时候,不停同她对话,询问她的感受。自言自语罢了,但在他来说,小苹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哦,我还没向你介绍。这是我兄弟毛亮,有文化的人。”干妹妹仍然木偶般的表情。我微笑道:“妹妹你好!”
“埋点头,让她感受一下你。”符哥带着干妹妹的手抚摩我的脸。我心中酸楚。
人民公园里沸反盈天,诸多老年退休音乐团体拉起横幅,吹拉弹唱,不一而足。另有左手提塑料桶,右手握毛笔的老人蘸水练书法,书写苏东坡、陆游、******的慷慨激昂。符哥一边推轮椅,一边缓给小苹介绍公园里的热闹。遇到阶梯,我搭把手同他把轮椅抬上去。走得有点热了,便在遮荫的地方休息。我当然少不了问符哥他干妹妹怎么变成这样的。他说早知道我会问。然后,掏出烟叼在嘴角。符哥抽烟惯于猛吸,三分钟就能干掉一枝。沉思一会儿,他对哑巴说:“哑哥,天那么热,去买几个冰淇淋来吃嘛。”随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红票子。“再去买两包蓝骄,你一包我一包。”利诱之下,哑巴去了。符哥说他不想让哑巴晓得这件事,免得在他面前抬不起头,还让我给他保密。
“还是秘密嗦。我喜欢。快说。”我怂恿道。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广东打工了,我就被寄养的舅舅家,舅舅家除了一日三餐让我吃饱,几乎就不管我。慢慢的我就同一些小混混耍到一堆,跟着超起来。那个时候也就十五六岁,我们就去县城里面的中学找钱。比如帮别个收拾同学,打群架,借一还十,找到钱就去打台球,打电子游戏,潇洒得很。当然也少不了追女娃娃。反正当时有女娃娃围到身边很潇洒,就会说你有本事。这些女娃娃都是******混混,抽烟、喝酒、骂人、打架比你还来得凶,勾到容易,甩脱就难。跟到我的叫娜娜,头发染得花里胡哨,胸前纹个大蝴蝶,再冷的天都要穿吊带。娜娜老汉是县里头开歌厅的,也是烂龙一条。有回她被学校里面的哪个欺负,就喊人帮到打群架。我们兄弟里头有她认得到的,跟到一起去了。****的对方也是有来头的,两波人打得昏天暗地,事后几十个送到医院里面躺起,连老子的鼻子都遭打断了的。事后她请我们到她爸爸歌厅潇洒,她爸爸每人给一条红塔山,大方得很。我们又吃又喝又唱又跳,耍疯了,大家出来的时候,都不晓得自己姓啥。散的时候,她爸就喊了辆火三轮要我把她送回去,妈个妈卖麻皮,哪个不喊偏偏喊我,硬是霉到家了。我把她送到屋头就发生不好的事情,可恨的是她还要老子帮到洗澡,不然就让人废了我,她从此以后跟到老子不撒手。虽然说同娜娜在一起,我在兄弟中的地位是提升了,不过很快我就后悔了,而且极端讨厌她。天天跟到屁股后面不说,没跟到的话,她就要查你的岗,问你在哪个地方,在做啥子。要是看别个女的一眼,她就要把人家打一顿。而且老拿她爸爸吓唬我,说是对不起她,就喊她爸把我给废了。反正恶得要命,把老子后悔死了。实在招不住,就只能到处躲她。她就喊起那些姐妹到处堵我,搞得跟猫抓耗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