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出来安排我们到隔壁寝室入住。这间寝室阴暗逼仄,挂满蛛网,还弥漫着霉味,仅有四张上下铺的架子床。苏老师让我们将就住,晚一点她会让生活老师过来给我们铺床。苏老师一走,符哥就小声骂起来:妈个妈卖麻皮,比老子睡的班房都不如。莫伊过来问我们怎么样,符哥却喜笑颜开的说:“很好,很古朴。”
“学校里面环境不错,你们随便转,我就去上课了。”莫伊已经除了墨镜,还用厚厚的脂粉掩盖脸上的肿胀。
“我们还是跟到起比较安全。”符哥说。
“随便你们,但不要影响我上课。”
莫伊的课堂在排练厅。排练厅有篮球场大,朝外是排宽敞的落地窗。排练厅墙面满有镜子和练功的栏杆。排练厅正中央有个堆满椅子和板凳的舞台,一侧放着伴奏音响。不过最吸引眼球的还是三条白字红底的励志横幅。一条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一条是:考过高富帅,战胜官二代。一条是:努力提高一分,轻松干掉千人。符哥揶揄道:这些学生比我们还狠。然后,一脚踩在窗口,边抽烟边搜寻里头的美女学生。
莫伊上课很严格,丁是丁,卯是卯,竟与平时判若两人。要是她能严格的对付熊绍辉该多好啊!“你教学生的样子好凶哦”。我说。她微笑道:“这些娃娃要么在学校里面成绩不好,想通过艺考文化课分数低的捷径上大学。半路出家的,基本功很差,不虐待咋个出来得到成绩。”
有个女生的腿没有拉到额头,莫伊便伙同其他几位同学围绕她,一些正姿,一些强压,逼得女生发出号啕尖叫。莫伊不断鼓励她“坚持,坚持”,连我心头都不是滋味。
中场休息时,师徒们打成了一片。莫伊同学生们做“唐伯虎点秋香”的游戏,点到的要钻“狗洞”。莫伊远不如学生精灵,第一盘就遭了殃。学生们欢呼雀跃的报起仇来,把练功软垫拱起一个二十米长的狗洞让她钻。莫伊愿赌服输,旋了两圈古典舞的身段,趴在地上钻了过去。狗洞外的学生则往内挤压,喊着“仙女,出来没有,仙女,出来没有”。欢笑声不绝于耳。原来她还有个外号叫“仙女”。我看看符哥,却见他坐在窗户上打起瞌睡。这几天他都萎靡不振,通宵麻将打多了?
打饭不排队是艺术学校老师的特权。我们拿起铝制餐盘,告诉食堂工作人员要什么菜,他们就给我们舀。莫伊先去占位置,招手引我们过去。我们这同桌还有其他老师,她给我们介绍:两个教钢琴的,一个教乐理的,一个教台词的,一个教视唱练耳的。莫伊东道主般对我们说:饭吃完了可以随便添。“随便”她说了好多次,好象是这片领地的领主。
“你好象很喜欢学校生活?”我问。
“才看出来啊。”她大口大口的吃起饭菜,让我不要客气。
食堂中央有方小舞台,被为“食堂小剧场”,是艺术生练胆的地方。只见播音表演班的女生上得台,来了段激情澎湃的朗诵:我们要做新世纪的女性!指导老师让她停下,给他搭了条凳子,让她站在凳子上朗诵。那银瓶乍裂的呼喉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紧接着上去的是个男生,此人眼神焦虑的自白道:商鞅啊!商鞅啊!音乐班的大唱流行歌曲。没伴奏就打开手机音乐。有的忘了歌词,不好意思跑下台来。莫伊班的女生跳了支傣族舞,虽然动作太稳,总算坚持到了结束。莫伊说这女生生性腼腆,资质较差,好多次都想放弃不学了。有次。莫伊梦到她的腿怎么也劈不下去,急得泪眼婆娑,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她想到自己小时学舞的艰辛,一直哭到天亮。不过,那女生总算挺过了。女生跳完后,也得到一片掌声,心满意足走下台来。
有个熊猫般憨态可掬的男学生拿起话筒说:“现在是每日点杀时间,今天点杀哪位老师,同学们示意一下?”九成声音整齐划一的喊道“仙女、仙女、仙女”,并望向我们桌。“莫老师,还坐着干什么,要八抬大轿把你抬上来吗?”那学生用普通话催促。莫伊说她前天才被点杀,点杀太频繁,都有点遭不住了。那学生应道:“不怕得,仙女都是长生不老的,杀几百刀,血都是满的。”学生们哄堂大笑。这时,她的几个学生扑过来,硬把她推搡上去。学生们问她跳什么舞,她说就新疆舞吧。
伴奏响起,忽然有个男生飞也似的穿过餐桌,倏地定在舞台前,喊了声“接到!”一朵塑料玫瑰花落到她手中。这扔玫瑰的男生是莫伊班上惟一学舞的男生,据说还有武术的功底。
她跳得很生动,跳着跳着,学生们就跟着轻快活泼的节奏,打起拍子。负责舀饭菜的食堂工作人员也摇起头,晃起脑,痴模痴样的。免不了用手机拍照。那朵玫瑰花在她身上、手中、嘴里欢快的流转着,骄艳欲滴。
天刚擦黑,符哥便说要睡。他说保护大嫂形式大于内容,让我也早点休息。但我放心不下,一直坐在宿舍外的阶沿守护。莫伊披衣上卫生间看到了我,说没那个必要,让去休息。我说既然表姑爷吩咐过,就要把事情办好。“绍辉有时候就是个害人精。”莫伊无奈的说,进到卧室拿了个红富士出来给我。“你把这个苹果吃完就去睡,表孃我说的。”她故作严厉。
咬完苹果,也没回去睡。这样近的守侯着她,我觉得满足,好象弥补了什么似的。直到凌晨两点,我才回到蛛网遍结的房间。符哥鼾声如雷,都快把屋顶给震坍了。我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天窗发呆。过不多久,隔壁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门声过后,是片聒噪。我赶紧起身去探究竟,刚转过墙角,便见宿舍前的空地上,熊绍辉跪在莫伊怀里,痛哭流涕。莫伊捧起他的头安慰着。苏老师倚靠在门框,暗暗吃惊。
“莫伊,我不是人,你杀了我吧!”熊绍辉不断说。
“不要哭了,我不怪你,不要哭了。”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自己。”熊绍辉激动的站起来,抽身走到一棵桉树下,攥紧拳头往树干上猛揍。苏老师吓得掩住了嘴巴。莫伊一把抱住他的臂膀,恳求他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不要这样,绍辉,我晓得你是爱我的。真的,我晓得。”
“我真的爱你。”熊绍辉哽咽着。“真的,我离不开你。离开你,我会死,会疯。”
“我也一样。”莫伊说。熊绍辉紧紧搂住莫伊,那只击打树干的手已经血肉模糊。
“你看大哥可不可怜嘛!”符哥不晓得什么站在我后面。“你看不惯表孃挨打,我还看不惯大哥道歉呢。这副窝囊样让我打心眼里不想跟到他干了。也不晓得你表孃给她喝了啥子迷魂汤。曾经那么一个叱吒风云的大超哥,现在跟条狗有啥子区别?这还不算啥子。有回他还提了把刀找大嫂道歉,要把打大嫂的手剁了。不是我趁他不注意夺了他的刀,现在早就是个残废了。”符哥捞起衣服,指着肚子上的一条伤口。“看嘛,当时遭刀蹭了一下留的口口,把老子肚皮的容都给毁了,妈个妈卖麻皮。”
次日大早,我抓挠着鼻子醒来,原来是熊绍辉用狗尾巴草戏弄我。莫伊站在他身后,格格大笑。
“辛苦了,辛苦了。”熊绍辉容光焕发的说。那支击伤的手也缠上了纱布。“给你们放一天假,恢复元气。这儿交给我了。”
“你不是都说通邓瘸子了嘛,还守到这儿做啥子?”符哥问。
“这儿花好月圆的,我要和老婆渡几天蜜月再走。”熊绍辉不害臊的说。
“渡蜜月可以,就是不要再喝酒了。”我耿耿于怀的说。符哥用肩膀撞了我一下,说我叽叽歪歪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