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周宇方的那一匹马,却嘶叫着不肯向前,不管周宇方怎样催促也无济于事。冯奇飞的黑炭头虽然还在走,因为没有主人的命令,它不能停下。不过也看得出,它是硬着头皮朝前走的,从它的脑袋的扭动和步子的迟疑可以看得出来。冯奇飞提出不如下马步行,这个地方有点奇怪,对马的影响很大,不能强迫马匹前进。周宇方担心两匹马没人管,黑炭头倒没有什么关系,而他的这匹马就不会那么听话了。冯奇飞让他不用担心。
他们下了马,冯奇飞用动作示意黑炭头原地待命,然后将另一匹马的缰绳系在黑炭头的脖子上。冯奇飞说,他的黑炭头绝对的服从命令。它不动,另一匹马也不会动的。这里四野无人,不用担心有人来牵走它们,何况黑炭头是轻易牵不走的。
周宇方在前面走。冯奇飞跟在后面。他不需要细问,既然他跟着来了,无论多么不正常的现象,都会在他面前呈现,尽管他有许多话想要问。不知道周宇方来了多少回,在错综复杂的所谓茅草趟开的路上,他是凭着什么抛开了一些路,而选择了他想要走的路的呢?
也不知走了多长的时间和多远的路程,眼前的一片奇异现象令他令他大惊失色。只见一大片树木里,竟然潜伏着数不胜数的野猪,真可以说得上是野猪的王国。这里无论你站在哪一个角度,你都无法看清这一大片潜伏着野猪的树木到何处是个尽头,也无法看清树木下的野猪究竟有多少数量,什么地方才是个边。他们有像人一样排着队伍在进行操练,像人的长官一样的野猪嘴里在哇啦哇啦地叫喊着,类似于人的口令。冯奇飞一下就明白了,就像学过某国外语的人,一旦听见某国人说话,就明白了这人说的是什么。有的野猪在奔跑,大约是越野训练。有的集中在一起唱着什么歌,摇头晃脑的,也有音调,苍凉古朴,声震长天,好像服了一剂让人极端兴奋的刺激药品,让这些本没有什么思想的畜生产生某些幻觉。幻觉本来就是有思维能力的人才有的,但是,它们好像被某种灵性所借用,被什么邪魔附体了,借助于它们的的肉体,以及那天生的蛮力和残忍。它们在洋洋得意,自我陶醉,将天地万物都没有放在眼里。它们在唱着,在想像着。它们以为这天下的主人就是它们。它们正在想像着它们的狂想正在得到实现,正在享受着已经实现了的残忍的快乐。它们以为这歌曲是上天对它们的赐予和昭示,在歌曲中赋予它们某种使命和权力,它们应该得到许多根本不属于它们的东西。只要有谁敢于阻挡它们的行动,就要通过它们的疯狂给予毁灭性的打击。它们为了这一崇高的目标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得到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它们宁愿去死。它们是为了毁灭一切生物而生,是为了剥夺别的生物生存的权力而斗争。它们将这一目标看作它们之所以存在的标志。这毫无自然天性,混乱无耻的意义的歌曲成了它们的旗帜。旗帜飘扬,死党云集,豪情天纵。凡是听见的人和其它的一切生物,全都会吓得胆战心惊,走投无路,毛骨悚然。
问题是这样一群无耻的畜生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首所谓歌曲。一听就知道,这所谓的歌曲是从什么地方模仿过来的,而绝对不是这样一群猪的创作。它们在抒发着什么梦想和追求。让这些愚蠢而凶残的野兽惺惺作态地唱什么歌,这些人类文明的抒发,实在是太滑稽了。本应该令人捧腹大笑的,却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悲哀。
当然大部分的猪们是在大树下,草丛中,用它们的长嘴和前爪寻觅着什么。播土扬尘,黄土飘飞,好像在进行一场战争。它们是在寻找吃的,树根,树皮,树叶,果实,蚁虫,等等,什么东西都放在嘴里咀嚼,长长的大嘴不停地动作着,肥头大耳仰向天空,是在品味也是在享受。它们原本就是这样的天然。它们生活得实在是太美满了。不过,那些不在找吃的,而偏偏要模仿人的动作的猪,实在就不是猪,用冯奇飞的话来说,就是人妖猪了。
冯奇飞对周宇方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周宇方似乎一时来还没有反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问话本身就是一个提醒,一个猝不及防的意识,一个想不到的打击。是呀,他之前为什么不对他的最好的朋友说这些呢?是怎样发现的,对他自己好像也是一个谜。他没有想到要发现这个地方 。他做梦也没在想到会有这个地方。他却突然发现了。他不敢想想像。他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有这样一个地方。他今天带他的最好的朋友前来,似乎就是要让他的朋友来印证这个地方的真实性。也许,他的好朋友的回答会让他迷狂。但是,他却问他这样的一个问题,说明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以及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他之前却不敢肯定。他不敢肯定就是因为这一切太过荒诞了。那么他和他的好朋友就有必要来探讨这个问题了。他还是有点犹疑。他以为这是一个并不真实的地方,而他们偏偏来了,因而连自己也不真实了。
他面对着问话的冯奇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说:“我是在打猎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的。我当时不敢相信它的真实性。以为必定是一场梦幻。但是,我真实地感到害怕了。我不敢向前走。我怕走进一种魔境中挣脱不出来,自己也变成了它们中间的一只。我只在这里站着,就像站在大海边,尽管大海汹涌澎湃,云起雾漫,无边无际,但我站在海滩上,离开大海远远的,大海也不会淹死我的。”
周宇方说得令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大海毕竟有着无限的吸引力,吸引我靠近它。我一个人当然不敢靠近,我要找一个人作伴,与我一起来。我只有找上你。我知道你的神经比我坚强,你的功力比我深厚,你的见识比我广博。我之前没有对任何人说,我担心别人说我发疯了。当然我也可以将不相信的人带到这里来,但我又担心一般的人神经比我的还要脆弱,其它的什么功力和见识全都谈不上。我何必要害别人呢?今天你对这一切实际上都作出了肯定,说明了我的神经还是健全的。但是,也说明了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之前对野猪所做的一切,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个谜,但对我却是例外,尽管你并没有有对我详细说知。我前面说了,这一切都令人不可理解,但却对我有着强烈的吸引力,我想看个究竟。我来了无数次,都能够顺利找到这里来,我并没有作过什么特殊的标记。我是想,这样的鬼地方,为什么要作什么标志呢?找得到罢了,找不到也罢了。我面对这些错综复杂如蜘蛛网一样的地形,我只是信步乱走,却每次都能找到这个荒诞的地方。今天带你来又是这样。我倒是作好了准备的,也许我带你来了,我们又找不到这个地方了。你看事情就是这样的奇怪。”
冯奇飞很严峻的样子,并没有把这一切看作什么荒诞。他是认定了这一切的真实性。他觉得这一切都要认真对待。他说:“世界上的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也是真实的。不过,也是不合理的,也是不真实的。现在发生在我们面前的就是真实的,也是合理的。没有什么值得惊奇。我们人之所以对许多现象认为不奇怪,不合情理,是我们孤陋寡闻,大惊小怪。只要接触了,面对了,什么奇怪的,不合理的看法就会消失。走,我们走进去看看。不过要小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