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姑记得,她的马跑动的时候,在后面马上的兰芝惊恐地叫了一声。她还听见再后面那匹马上的哥哥紧接着叫了一声,抱住他的腰!用脚夹紧马的肚子!兰芝是不是按照她哥的要求做了,她不得而知。一路上,她总是放心不下兰芝,生怕她真从马上摔下来。其实她的哥比她还要紧张。哥哥也没有骑马的经验,作为一个男子汉,他自然要坐在骑手的后面。他没有抱住前面骑手的腰,他能够很稳当地坐在马的后背上。他从侧面向前探着腰,一直紧盯着前面的兰芝,好像只有如此才能避免兰芝的危险。
再后面就是飞哥哥和琳姐姐了。虽然丫姑与冯奇飞的中间隔着三匹马奔驰的距离,但是飞哥哥与琳姐姐的亲热一点也没有逃过丫姑的眼睛。她虽然有点眼红,但是也为他们俩高兴。她想她如果也能像琳姐姐那样就好了。但是,假如她坐在琳姐姐那样的位置,飞哥哥对她一定不会像对待琳姐姐那样了。不过,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忌妒。她觉得她也并不比琳姐姐差到哪里去呀。她也是坐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个男人的热情也不比飞哥哥差到哪里去。她只是与这个男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不比琳姐姐与飞哥哥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如果她与身边的男人也是青梅竹马的话,也许她与这个男人的关系也就成了人们的羡慕。她第一次仰起脸,看了身后胡猛一眼。胡猛倒竖的八字眉,圆睁的大眼睛,紧闭的有棱有角的大嘴巴,给她以无比豪爽的英武之气。他本来是抬着头,望着前方的。他并不知道她抬起了头在看他,而他似乎有第三只眼,他的第三只眼看见她在看他。他低下头,对着她温柔地笑了一下。她对他的笑给了一个冷眼,算是报复了他对她毫不留情的那一声吆喝。
四人四马顺利到达自卫队十三支队驻地百步陡。胡猛跳下马,然后伸手去接丫姑,丫姑像没看见,扳住马鞍,一纵身跳起,轻轻地落在地上。
她说:“我要回我的野猪坪村。”
胡猛哈哈大笑,说:“丫姑,你早就是我们自卫队十三支队的队员了。十三支队归我管,你要回去得经过我的同意。不然你就走不了。再不然,要关你的禁闭。”
“是啊,是我给你报的名。 不是告诉你了吗?你没有表示反对。”冯奇飞走过来说。不知他是提醒她,还是附和胡猛。“
我是杀猪抗敌独立战斗队的,与你这个支队长无关。”丫姑仍然顽强地表示。
“好,好,好,你这就说对了。不过冯队长委托我来管你的,我得要负责啊,你说是不是,冯队长?”胡猛笑着对冯奇飞说。冯奇飞说:
“你是支队长,十三支队都归你管,这是基本常识嘛。”冯奇飞好像始终站在胡猛的立场上。丫姑没人支持,似乎还要强词夺理,嘀咕着:
“我不认识你什么支队长,我只知道我们是独立的。我们有我们的战斗任务。从哪里又来了一个婆婆,死皮赖脸要管我们。我不认识你。”边说边走到江冬琳身边,说:“我们还是独立战斗队,冬琳姐你说是吗?”
冯奇飞提高嗓门对大家说:“杀猪抗敌独立战斗队的同志们注意了,这就是我们自卫队十三支队的支队长胡猛队长。我们有些人认识,有人不认识。当然,据我了解,大部分的人都认识。”
他说到这里,别有用意地看了丫姑一眼。又接着说,“不过,我还得要走一走形式,胡队长,这个周宇方你应该认识吧?上次你和我还在他家里吃了饭,你还介绍了你和周宇方,还有他妹妹丫姑的认识过程。”
胡队长赶紧迎上去,握住周宇方的手,“周宇方同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请胡队长多关照,”周宇方似乎有点尴尬,但极力以一付自然而大方的神态与胡队长握手。冯奇飞转身去找丫姑,看见丫姑故意躱在江冬琳的身后,笑起来,说:
“胡队长,刚才坐在你马上的那个女孩就是丫姑,就不要我介绍了吧?你不要搞错了,还以为是另外一个女孩。嘿嘿。”胡队长说:
“你当然要介绍呀,就是因为你没有介绍,她说她不认识。刚才她还这样说,大家都听到了的。”丫姑从江冬琳身后跳出来,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对着胡猛说:
“难道不对吗?我们的队长不介绍,我就是不认识你。你就是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好了,现在我认识你了,你是胡猛支队长吗,请多关照。”说着伸过去手。
胡猛猝不及防,没想到丫姑反客为主,变被动为主动。他一时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如果伸出去手,就是被她耍弄了。不伸手出去,当着大众的面,还像个长官的样子吗?犹豫了一刹,还是决定要与她握手。在握手的时候,他的眼里带着深意。他发现她的眼里却闪耀着跳皮的火花。
然后,冯奇飞又介绍了江冬琳和于兰之。这些人都是冯奇飞不止一次地对胡猛说过,就是不介绍,胡猛似乎早就认识了,所谓神交久矣。通过介绍,反倒成了多余似的。胡猛也将另外两个队员也对战斗队的人作了介绍。在酒店门口,情况不允许,这一套程序省略了,现在不得不要重新来过。先见面后认识,印象更深,感情更融。
大家牵马上百步陡,早有站岗的通知了沈参谋长。沈参谋长带了好些人在村口迎接。新来的四个人先去了他们的冯队长住房,将简单的行李放下。坐了一阵,喝了一杯水,就去伙房吃饭。吃早饭的时间已过,沈参谋长早就安排留下了六个人的饭。早餐一般是每人三个馒头,一碗稀饭,还有一些酸菜。但是伙房多留了一些馒头,怕新来的弟兄吃不饱。一路上,新来的四个人对自卫队的一切都有很新鲜的感觉,每人的两只眼睛都看不够。自卫队的队员虽然大部分都穿着老百姓的服装,住着当地老百姓的房子,但一个个都很振作的样子,如果让他们穿上正规军的服装,军容军纪绝对不会亚于正规军。他们虽然绝大部分来自农民,但已经不像农民了。他们之中没有人粗声大气地说话和吵闹,即便是老百姓的服装也穿得很整洁。他们已经吃过早饭了,正准备着军事训练或者政治学习。所经过的路上,干干净净,没有看到垃圾,也没有不整洁的地方。
冯奇飞说:“我们的胡队长原来就是国军的营长,与日本鬼子打了许多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找不到部队才回的家。现在还天天盼着打鬼子。你们看到了吧,他领导的十三支队,哪里是自卫队,简直就是正规军嘛。”
听冯队长这样说,对照眼前的现实,大家都用敬佩的眼光看胡队长。丫姑说:“还像那么回事。”
冯队长说:“胡队长,在丫姑眼里,你们过去的自卫队与土匪差不多。她拿你们当土匪看哩。”
“那也不奇怪,我们互相不理解嘛。”胡队长很大度地说。四个人,还要加上冯奇飞,之前都没有过军营生活的体验。除了冯奇飞比其他人先一段时间体验了以外,另外四个人觉得军营的集体生活很新鲜。他们嚼着馒头,说一般老百姓哪里会想到早上吃饭还要变什么花样,只要有一点吃的就很满足了。
吃完饭后,胡队长对冯队长说,应该带另外四个刚来的战斗队的弟兄,在整个支队的营地参观一遍。冯队长同意。沈参谋长说,他去安排新来的弟兄们的住房,就不陪着参观了。然后六个人在整个营地转了一遍。
在他们参观的时候,自卫队的队员们是军事训练的时候,他们站在训练场看了好一阵。整个训练场上整齐严肃。队员们大都背着枪,但也还有少数人拿着一根木棍代替枪。不管是背枪的还是背木棍的,没有人随便应付,指挥官的每一声命令就像一把刀,将所有的队伍切割,然后将切割开的队伍任意移动,得心应手,很有章法。参观的人不懂军事,但有胡队长在一旁讲解,便明白了为什么指挥官要是这样而不是那样。士兵无论是操练还是刺杀还是射击等等,有什么要求,有什么讲究,让参观的人明白了许多原来不懂的东西。从士兵们的熟练程度和执行命令的态度来看,即便是外行的几个人,也认识到这支部队是训练有素的了。胡队长说,他的部队时刻准备着打鬼子,军事水平不过关,是打不赢鬼子的。他一向对队员们训练的要求很高,也很严。
冯队长问胡队长,那些没有枪的人还有多少?作为一名战士,特别是时刻准备与日本鬼子作战的战士,怎么能没有枪呢?胡队长说他想起了一件事,一直忘记了对冯队长说。前一段时间,十三支队陆续接受了好几十个人来参加,他们听说冯队长的杀猪抗敌战斗队在这里,他们是来参加这个战斗队的。他们自称是县城里的屠户,也就是杀猪匠,是被冯队长在县大堂上冒险救出来的。他们按照冯队长的要求,当时就逃出县城,就连家也不敢回,来到这大山里避难。他们想,老是这样躲着日本鬼子也不是办法。日本鬼子不滚蛋,他们是回不了家的。与其在山里饿死冻死,不如参加自卫队,勇敢地与日本鬼子斗,把他们尽早赶出去才是办法。胡队长当然知道这些人的情况,很欢迎他们的参加。那些人都说要参加就参加冯队长的战斗队,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杀猪的,杀猪的就是要参加杀猪抗敌战斗队。胡队长向他们解释,冯队长的战斗队确实是在这里,战斗队是个特殊的组织,人数并不需要很多。但是,只要是为了杀鬼子,只要进了十三支队,就是和冯队长在一起。杀猪只是一种象征的说法,并不是真的杀猪,也不是非杀猪的人不可。他现在的那个杀猪队的人员,真正职业杀猪的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他们明白了这一点,也就不再有特殊要求了,前前后后总有八十九个人参加了。这样,原本还有极个别的人没有枪,现在就更多了。所以现在看到的手里没枪的,大都是这些人。
正说着,训练的士兵们休息,走过来一些人,冯奇飞认真一看,似曾相识,有些人的面相似乎还是特别熟悉的,正是县城里的那些同行的朋友。这些人与曾经同行的小冯老板见面,十分的亲热。他们说自从逃出县大堂之后,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见。他们没地方去,又没有吃的,除了少数人找到一些需要帮工的人家外,大部分的人都是流浪,以乞讨为生。那些天杀的日本鬼子,特别是那个叫龟田一首的鬼子王,可将他们害苦了。他们不知道冯队长以后的结果怎样?会不会让鬼子杀死了呢?不过,他们知道冯队长不是一般的人,是飞檐走壁的侠客,一个人杀了那么多的鬼子,鬼子怎么能杀得了他呢?他被鬼子捉到县大堂来,也不是鬼子捉了来的,而一定是他自己要来。是来救他们的。但是,他劫持了龟田一首,让龟田放了他们,他们逃进深山之后,一直不知道冯队长的下落。好不容易打听到冯队长在这里,大家就约好了来参加。
冯奇飞说:“从此以后,大家就在一口锅里吃饭,是一家人了。只有打跑了日本鬼子,大家才能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