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龟田一首又自我安慰,他不贪酒好杯,头脑清醒,刀法精湛,枪法很好,他决不会象那些士兵一样,随便就让人那样杀死的。他一定要杀死对方。那二十个士兵是该死的。他们不该用酒精麻醉自己。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就会丧失智力和体力,还怎么战斗呢?
他最担心的是他睡觉之后,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会让那把柳叶刀插进他的喉头。他的住处虽然有守卫,但是使用柳叶刀的人真要杀他,那些守卫的士兵能起什么作用呢?他有点焦躁,身上便起了燥热。而他身体的里面却发冷,就像发烧的症状。夜已经很深,他还是没有睡意,那把杀猪刀还在他眼前晃动。如果这个所谓的战斗队不发现,不消灭,他龟田大佐是决不会有安宁的日子过的。他握紧拳头,在桌子上狠狠的捶了几下,发誓要以最大的力量来对付。
第二天清早,龟田大佐就叫来佘翻译官,说他想了整整一夜,觉得那个冯奇飞是最值得怀疑的了。他的父亲是死在皇军的枪口下的,他对皇军一定没有好心。那天他见了他,发现他很傲慢。他一个小小年纪,一般的人在皇军面前会吓得尿都出来了,但是他很冷静,与他的年龄不相符。那是一种艺高人胆大的表现。他的父亲昨天下葬了,今天他会干什么?如果是他杀了皇军,很可能就不在城里了。以后对这个人就一定要十分的小心,发现了他的踪迹,就要千方百计抓住他。如果他没有离开,就要对他严密监视,发现可疑现象就要抓捕。佘翻译官说太君考虑得很有道理,他马上就派人去找。
佘翻译官找到陈丑鬼和龙野鬼,对他们说,龟田太君指示,警备大队立即要成立,他亲自担任队长,你们俩担任副队长。要招募一千到两千人,你们俩去具体负责。成立会这两天就要召开。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履行职责,把工作干好。陈、龙两个副队长诺诺连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在祁山县的警备大队里担任副队长,而这个县的最高司令,也就是赫赫威灵的日本人龟田大佐就是他们的最高司令。现在哪个祁山人见到日本人不是见到活阎王一样?躲都躲不及,而他们就是有这个本事,不但不要躲,还要与日本人的最高长官共事,还要当官。除了龟田长官,这个县城里最大的官就是他俩,这是多么的了不起!如果不是日本人来了,他们会有这样好的命运?他们现在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既没有成家也没有立业,游手好闲,人见人嫌,就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但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现在他们时来运转,不但自己看得起自己,别人更不敢看不起自己。不过,他们轻易看不到他们的同事龟田大佐,凡有什么事,都是这个佘翻译官代为转告。他们有什么事,也要先找他,他代为上达。虽然他俩感到有点不方便,不能直接向龟田太君献殷勤,还意味着这个外来的中国人在某些方面比他们在日本人面前还有脸面。他们在他面前要小心为上。
说实话,如果没有佘翻译官,他们无法与龟田太君直接通话。他们不懂日本话。他们没有读过洋书,谁叫他们没有找一个有钱的父母投胎,可以有钱让他们读书到日本国去留洋呢?不过即便有那样的好福气,也要会读书。他们并不会读书,小时候父母送他们去读书,小小的年纪,看见书本就头痛,是个天生的不能读书的料。唉,自己既然是一个这样的货色,现在有这样好的命运,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就在日本人手下,还有佘翻译官手下好好干吧。好在这个佘翻译官不是祁山县人,是个外地人,据说是长沙方面的。他也只是在龟田太君和他们之间传个话而已,不要当一回事。
接着,佘翻译官又向他俩交代了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去寻找那个冯奇飞。这是个轻而易举的事。举凡祁山县的人,一般他们都清楚,要去找的地方,都在他们肚子里。所谓丑鬼,就是正事不做,专管别人的闲事,只要有利可图,就象苍蝇叮晕腥似的,嗡嗡嗡地直追过去,丝毫也不放过,人们厌恶他,就给他取了这样一个雅号。所谓野鬼,也与丑鬼有差不多的意思,只是比丑鬼的脚更勤快,一忽而在这里,一忽而在那里,比他的伙伴的消息更灵,对城里的人和事更熟。他们认为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而龟田太君竟然将这样的事也当作一个任务,嘿嘿,看起来,在日本人手下混事太容易了。如果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日本人如果早一点来中国,他俩也许早就荣华富贵了。
他俩带了几个这两天招募来的警员,穿着黑色的制服去执行任务。他俩腰上插一把驳壳枪,警员肩上扛一杆大枪,神气活现,好不威风。首先在大街上溜上一圈是少不了的,然后才去执行所谓任务吧。
那个所谓任务太简单了,谁不知道那个冯奇飞是个杀猪卖肉的?只不过他有一个绝招是他们佩服的,那就是他能够以手代秤,用手掂量出来,一两也不隔。他俩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他俩真不明白,冯奇飞那小子是怎么做到的。他俩身上没有钱买肉,如果有钱,他俩也会天天去冯奇飞手里买肉,看他耍魔术一般的卖给他们的肉。不过,虽然没钱,却并不妨碍他俩常常站在冯奇飞的屠桌边看把戏,有时一站就是半天。他们俩对冯奇飞也就是在他的屠桌边熟悉的,而冯奇飞也就是在自己的屠桌边熟悉他俩的。冯奇飞见他的屠桌边经常站着他俩,却从来没有用钱买过一两肉,就知道他们手里没钱,是来看热闹的。看他俩可怜,有时候也就每人送半斤或者一斤肉。他俩高兴得一个劲地作揖,站在屠桌前看热闹的劲头更足了,还常常吆喝:“快来快来,来慢了就没有了啊。”“多精彩的魔术啊,有钱也没地方去看了啊!”“一斤半斤,三两五两啊;一两不多,一两不少啊;少了包赔,多了不退啊;是真假不了,假了罚十倍啊”
冯奇飞并不喜欢他俩的吆喝,但也不讨厌。他俩的吆喝可以给他解解闷。就连顾客也被他俩逗笑了,屠桌边时常有一阵阵的笑声。冯奇飞有时候就想,他俩这样卖力地吆喝,就是想着那一斤半斤的肉,唉,就算是喂狗喂猫吧。卖肉到最后了,那一斤半斤的肉也就决少不了他俩的。他俩常常对他竖起大拇指,说他将来一定不会永远卖肉,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现在,这个冯奇飞没有大富大贵,相反,他俩却就要大富大贵起来了。古人有言,如果富贵了,不要忘记老朋友。如果冯奇飞那小子愿意跟他俩去为日本人干事,他俩一定要招他当个警员,以后就再也不要卖肉了,有现成的粮饷了。他俩这样一商量,很是高兴,觉得他们真是义薄云天,有当年关老爷之风。他们说,快,快去找找他。现在我们的警备大队不是正好少人吗?不是正愁着找不到人吗?这不是正有个现成的吗?他不是还给过我们的好处吗?今天我们如果找到了他,既完成了太君的任务,又增加了一个警员,岂不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吗?但是,到哪里去找呢?那小子的房子已经被日本人炸塌了,他总不会住到那个废墟上吧。
他们找到冯奇飞家房子的地方,仍然还是一片废墟,一个人影也不见。昨天中午,他俩也在这里和许多皇军喝酒。那一顿酒喝得真高兴,还结识了许多皇军。那些皇军真是豪兴,喝了那么多的酒,让他俩瞠目结舌。认识了许多的皇军,以后在日本人中间就好混事了。后来,他俩也是与皇军一起离开的。但是他俩想到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家,父母亲也许又要发脾气了。他俩觉得应该穿上这一身神气十足的制服给父母亲看一看,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回到家尽管父母骂他俩不服正业,但酒劲上涌,就躺下了,没有再去队部。今天早上去队部,正想去会会昨天结识的皇军新朋友,却被佘翻译官代龟田太君传话,就出来执行任务了。好在他俩还存在一点孝心,是这一点孝心救了俩的命。但是他俩还并不知情。
他俩有点作难,这个冯奇飞平时除了家里,也就是上河街菜市场的那个卖肉的屠桌前。后来他将屠桌搬到江记酒店门口。现在菜市场鬼影子也没有一个,江记酒店也早就关门,老板全家外出逃难,现在还没有回来。再说,现在也找不到猪可以杀,冯奇飞会去哪里呢?按照他俩的脾气,有一点作难的事,他俩就不会坚持了,但这是太君安排的任务,他们不能不完成,不完成任务的后果是什么,他俩一清二楚。他俩这才开始觉得捧别人的碗,要归别人管的难处了,何况还是日本人的碗,搞得不好,还会掉脑袋。
他们一群人没精打采的向前走。他们来的时候,应该是朝南边来,从南城门口出城,就可以看到江记酒店正开着门呢,正在开始营业呢。但他们为了炫耀他们现在的身份,而是从东城门出城,绕城半个圈。现在他们正往回走。走了不远,龙野鬼对陈丑鬼说,应该去江记酒店看看,也许冯奇飞昨天办了他父亲的丧事,今天会去江老板家。他不是与他的女儿冬琳妹仔从小要好吗?他一定会去帮江老板管管事的。陈丑鬼恍然大悟,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对应该去看看。
他俩带着一帮人又朝后转,快到江记酒店门口,就看见那个大门是开着的。咦,难道江老板一家回来了吗?酒店这么快就开门了?那么冬琳也一定一起回来了。那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妹仔,两根长长的大辫子,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对他俩来说简直就是画中人,只能在远远的地方看看而已。如果江老板的酒店还像平时一样的打开,正常营业,他们一定首先从南城门出城。一出城门就是她家的酒店,她一定在酒店里走来走去,象一只花蝴蝶。他们不会象过去那样,不敢走进酒店。这一次一定要走进去,大大方方地在桌子边坐下来,叫那个小美人过来送上一壶酒。她一定会笑脸相迎,那该是多么的甜美呀。
这时他俩见那酒店的大门是开着的,不由一阵狂喜,赶紧加快步子,不顾一切地走进门。迎面看见柜台里站着的并不是江老板,而正是冯奇飞那小子,不由让他俩产生别一种惊喜。他俩几乎一时忘记了冬琳妹仔,因为他俩陡然想起了皇军的命令。
一个说:“小冯,我俩找得你好苦,你怎么在这里啊?”
一个说:“你不杀猪了,卖酒了?江老板呢?”
一个说:“你看哥这一身怎么样?漂亮吧?想不想跟哥俩干呀?去我们那里,有吃有穿有玩,什么事情都不要做。我们哥俩是记得你过去对我们的好哩。”
一个说:“对,对,我们就是为这个来找你的。你想想吧。你如果不跟我们干,你会有麻烦的。”
一个说:“不要胡说八道,我们不会强迫好朋友的。只是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