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田一首无助地研究着这些躺倒在地上的死人。毫无疑问,这些死者都是喝了过量的酒,身上都有被杀的伤口。其中小小的咽喉三角区被刺的人数最多,伤口的形状一模一样。这样死去的人数占一半的比例。这样的刺杀一定是出自一人之手。这是一种什么刀?更是一种什么神奇的功夫?他一时不解,这些倒在地上的帝国军人,究竟是喝醉了倒在地上被杀,还是被杀后露出醉鬼的无耻面目?他一时无法回答。他猛然回过头来,问佘翻译官:
“你的今天去找那个冯奇飞,你看见了这些人都坐在那里喝酒吗?”
“嗨!是不是他们我没有注意,反正是有许多军人。他们很快乐,我的无法干预。”龟田握紧着手里的指挥刀,咬紧牙关,脸上的肌肉在哆嗦。
“一定是那个小鬼头干的!大大的坏了坏了的。我看见他,就觉得他不是一个良民。”
“嗨!不过,根据我的观察,我觉得那那个小子没有这样的本领。太君不要太抬举这个小子了。”
“唔。”
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下,认为翻译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那个不起眼的小子能有这样的本领?这也是他不愿意相信的。特别是二十多个正规的通过残酷的战争考验的士兵,居然就这样被人杀死在大路上。二十多个啊,至少也要让他们开上一枪,或是叫喊几声,难道他们还比不上一头待宰的猪吗?谁都知道,一头被抓住要宰的猪,也是要叫上几声的。如果连一只猪都比不是,那么这二十多个军人又是怎样从遥远的大日本国一路战斗到中国南方这个偏僻的县城里来的呢?如果这二十来个军人因为喝醉了酒不能战斗,他们又是怎样走到了军营的附近来了?军营就在前面十多米远的地方。他们既然能走,就一定能够战斗。他相信帝国的军人是特别能战斗的,哪怕真醉了,只要会开枪,就一定能打死敌人。而事实上怎么了?他们却一个个被杀了,连吭一声也没有,开一枪也没有就倒下了。
龟田大佐不寒而栗。他在中国的国土上战斗了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没有见到这样奇怪的现象。难道这个县城真是闹鬼了吗?中国人相信鬼魂,日本人也相信,但是龟田没有见过鬼魂,他就不相信。他只相信他眼睛看见的,相信中国人被砍掉脑袋,占领他们的国土,抢走他们的财物,这都是眼睛能看得见的。但是他没有看见任何被杀死的人,以鬼魂的样子出现,向他索取生命。他在一所技工学校毕业就参军了。他抱着强烈的报国思想,要来中国大展宏图。他相信凭着他忠于天皇的精神,一定能出人头地的。事实证明,他的抱负没有落空。他得到天皇的信任,从一个士兵当上了军官。他想他就是踏着中国人的鲜血和尸体,走上了他的仕途。他下决心还要干得更好一点,对天皇的事业贡献得更大一点。但是,他看见了帝国的事业似乎越来越不顺利,武士道的形象越来越衰弱,他有一点气馁,但是他凭着他对帝国事业的坚定的信念,他相信大日本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大,直至荡平中国,统治亚洲,乃至全世界。
但是,今天出现的这个现象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真正有鬼魂在与他们大日本作对,怎么会有二十几个军人一声不吭在他身边被杀?
忽然,佘翻译官在叫他,他走过去。佘翻译官用电筒照着对面墙上一行血写的字。他也是认识不少中国字的。他认出来了,并且还低声地念了两遍,气愤得拨出他的指挥刀,朝着这一行字狠狠地戳了几刀,好象他这狠命的几刀,就将那个什么杀猪抗敌战斗队的脑袋砍下来了。但是,他戳下来的毕竟只是几块墙泥。他本想将那个大大坏了的冯奇飞抓来拷问,但是他没有丝毫证据。前些年,就是因为乱抓滥捕,造成了老百姓强烈的敌对情绪。长官也讲过多次,要接受血的教训。何况这是他的军纪不严造成的。不然,怎么会有二十几个军人在一个老百姓的丧礼酒席上,喝了半天酒。如果真有一个这样的战斗队,他们难道不会趁这个机会下手吗?要是让长官知道了,他是无法解释的。
他之前太过自信,也太过轻敌。他以为国军的部队全部被赶走了,这个小小的县城连一个毛贼也不敢出来,放松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让士兵们轻松一下,也是对士兵的关心呀。中国有一句古话,一个好的将军,一定要爱兵如子,士兵才能为你卖命。他没想到问题就出在这句中国古话上。看起来,中国人的古话只能对中国人起作用,对大日本帝国来说不起作用。
他不能让中国的抵抗者在他占领的地盘上为所欲为,必须查出来,统统的消灭。他安排佘翻译官今天去调查昨天失踪的三个士兵,没有结果,他自己回来了,而三个随他去的士兵,留在丧礼席上喝酒。他回来向龟田报告,说那三个士兵看到有许多日本兵在酒席上坐着,他们也不愿意离开了,要留下喝酒,他没有权力命令他们跟自己回来。他也想留下喝酒,但是他不敢留下,他担心中大佐太君会有工作找他。佘翻译官一向敬业,这一点龟田无话可说,并且他自己回来,没有留下喝酒也是对的。而士兵留下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士兵是他龟田一首的士兵,他在心里还是偏袒他们的。他们留下喝酒是不对的,但是,他也不能容忍一个中国人的翻译,可以对他的士兵指手画脚。他对佘翻译官的报告没有说什么,但是这留下来的三个士兵也成了刀下鬼。老问题没有查出来,新问题更其严重。他不知道假如佘翻译官也留下来,会不会也成了刀下鬼?他认为很有可能。他知道中国的抵抗者对汉奸是很痛恨的。佘翻译官对抵抗者来说,就是大大的汉奸。这一点使他很满意,但是,他对佘翻译官什么情况也没有调查出来又很不满意。但是他们日本人更无法胜任,还是必须依靠中国人,具体来说,就是佘翻译官。处理这类事,还真离不开他。
龟田气愤地将指挥刀嗖的一声插进刀鞘,对佘翻译官再一次下命令,说“明天,请你继续的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特别是这个什么杀猪战斗队,是个什么来头?藏在什么地方?都要给我查清楚。另外,警备大队的要赶快成立。等两天要开成立大会,我亲自到会。拜托了!”他用词很文雅,而态度却很严厉。佘翻译官恭恭敬敬地答应。然后,他又命令立即收拾尸体,封锁消息,对任何人都要保密,特别是那些中国人,不能让他们知道。
他气哼哼在回到他的住处。他住在司令部里,前后左右都有士兵站岗。他一向对于自身的安全是很重视的。他是个指挥官,他的安全如果没有保障,就意味着他的部队名存实亡,意味着战斗没有胜利的希望。他在中国战场上很少打过败仗。他的上级对他很看好,鼓励他一如既往地好好带兵,好好完成任务。这一次他如果能很好地在祁山县建立并巩固兵站,保证好战场的供给,要不了多久就会给他再升一级。他满怀信心地开展他的工作,对建立兵站有他的一套计划。他的策略还是他一向的经验,依靠自己人,利用中国人;对自己人要恩威并用,对中国人多给甜头。他进入县城,看见老百姓大都逃走了,县城几乎成了空城,立即贴出安民告示,让老百姓都回家,保证他的部队不骚扰。至于刚进城时杀死一些百姓,好象也是不可避免,那是战争的必然结果,只要老百姓适时适量的供给皇军的钱粮,骚扰就会停止。他看见留在城里的老百姓听话,没有出现抵抗现象,抵抗部队也早就撤走,日本人的主力部队源源不断地从县城旁边通过,给他留驻这个县带来很大的方便。他志得意满,觉得在这个地方是高枕无忧。没想到从昨天到今天,接连地使他手下的士兵受到重创,而且显得异常神秘,给他带来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时候的天气虽然很炎热,但是,他不但感觉不到,还隐隐的有一股冷气从他的脚板底下升起。中国人有一句话,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个抗敌战斗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从来没有接到过这个组织的情报,因此也就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一点对付的办法也没有。这个战斗队一定不是一般的组织,里面藏龙卧虎,有高人在操纵,但是规模不会很大,是一支游击队式的组织,不敢公开出面,抓住机会就干一把,而且出手狠毒,毫不留情,决不能小觑。这支力量不除,在他们的破坏下,他的工作很难进行,说不定会潜伏极大的危险。
他环顾自己住房四周,从前后窗口伸出头去看看,确信他住的地方是安全的,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脑子里不停地浮现那堵墙上画着的那把滴血的柳叶刀,那一定就是一把杀猪刀。他见过中国的杀猪刀,就是墙上画的那个样子,只不过稍稍作了一点修正。修正后的刀子更有锋锐感,也更叫人胆寒。就是那样的一把刀子,一口气竟在十多个士兵的咽喉处同样形状留下深深的创口,真叫人不可思议。那是什么样的速度和技巧!如果他也在那二十来个士兵当中,他也一样逃脱不了被那把刀子在喉头留下一个深深的三角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