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奇飞一向冷静,这时候实在冷静不下去了,站起来,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说:“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大家赞成不赞成?”
大家都说:“你只管说,我们都赞成。”
这时候,他在大家的眼里是名符其实的英雄了,不听他的还听谁的呢?他如果不说,他们也许还要向他讨这些主意呢。“大家都看到了,日本鬼子和周宇方山里的野猪差不多。与野猪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你如果害怕,它就会得寸进尺,把你的庄稼全毁灭了。只有杀。如果说野猪不讲理也不是,它好像也很讲理,它讲什么理呢?它的理就是,凡人类的劳动果实,它们是应该享受的,不让它享受,它就全部毁灭掉,一点也不留给你们人类。日本鬼子看起来一点也不讲理,但是,他们也是讲理的。他们讲的什么理呢?同野猪是一样的理,那就是你们国家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你不同意,我就用枪和炮来消灭你。如果说野猪的理是畜生的理,和人类没有共同的语言,倒也罢了,但是日本人也是人呀,他为什么就不讲人的理呢?这样看起来,他们其实就不是人,也是畜生。对凶残的畜生就是一个字:杀。杀得他们害怕了,就会乖乖地投降,滚回他们自己该去的地方去。我的职业就是杀猪的。我认为不管是祸害人的野猪还是人喂养的家猪,都是应该杀的,但是,有的人讲慈悲,认为杀家猪是杀生造孽,杀野猪害怕报复。你们是怎么看的呢?”
冯奇飞不是说他有个提议吗?说了半天,却说出了一番道理。这一番道理说得好,让每一个人都认为这日本鬼子确实应该杀,不杀就没有我们的活路。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怎么杀呀?我们没有军队,没有武器。国军那么多的人,武器也不算少,让鬼子打得一败涂地,一退千里。唉,大家只是摇头,好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周宇方说:“奇飞你说怎么杀,我们跟着你干!”
冯奇飞说:“我们中国有许多人都与日本鬼子有直接的仇恨,不是家里的亲人被杀,就是财产被抢。如果暂时还没有受损,说不定哪一天这灾难就会落到头上。间接损失人人都有份。所以,凡是中国人都要杀鬼子。今天,我们在坐的所有的人都上阵杀鬼子了,而且杀死了三个最凶残的鬼子。那天,宇方为了救兰芝,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打倒了两鬼子。这是我们两次进行的两次战斗。我们不能因为救下了兰芝,还为我的父亲报仇了,我们的战斗就停止了。我们还要继续战斗,直到把鬼子们全部赶出中国去。”
他歇了一下,接着说:“我的建议就是,我们几个人成立一个战斗队,是一种游击队的形式,也是一种不公开的地下战斗队。尽我们最大的力量,能杀多少鬼子算多少。就好像今天为我的父亲报仇一样。今天为我的父亲报仇了,我们不能忘记还有兰芝的仇。报了兰芝的仇,还有更多的别人的仇,我们都要报,决不能为了某一个人的报仇,要为大家报仇。宇方说得好,这仇,是我们国家的仇,是我们大家的仇,我们不报谁报!”
周宇方说:“好,我坚决同意。”
丫姑说:“我早就想着要这样干一下。现在有飞哥领头,没说的,也算我一个。”
江冬琳和兰芝也坚决赞成。她们说,虽然她们没有武功,但杀鬼子有各种不同的方式,她们会尽自己的力量的。
冯奇飞很高兴,说:“我估计我的提议是会得到大家支持的。我们还有许多具体问题要研究。现在我们就来研究。反正没有地方睡觉,我们已经有两晚上没有睡觉了。我想,即使有地方睡觉,可能也没有人能睡得着,不如聊一聊。”
三天前,他们来到河街,其目的就是看望冯伯伯,但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冯伯伯没有看到,看到有只是冯伯伯留下的仇恨。他们急于要处理冯伯伯遗留下来的迫切要解决的问题,别的什么事也无暇去想。江冬琳本来是想去家里看看。虽然家里没有人在,但是作为一个家,在遭受了日本鬼子进城的劫难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她一直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好像这事已经忘记了,想不起来了。他们五个人围绕着冯伯伯的丧事,像织布的梭子一样,忙得脚下不沾灰。两个晚上没想到要找一个地方睡一觉。事实上,所谓晚上也只是天黑了又天亮,已经无暇去区别了。他们只是在黎明的前夕坐下来打一个瞌睡。江冬琳之前还想过,如果她家的房子还在,她会请大家都住到她家里去。今天下午,奇飞问她,她去看了自己的家没有?她说没有,看不看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家里人都没有受伤害,还管房子做什么。冯奇飞说,已经到了家门口,怎么能不去看呢?无论怎样忙,也要抽时间去看一看。他当时就说陪她一道去看。她跟着他去了。
她的家距离冯奇飞的家很近,是在一条河街上,隔着数十间房子。到得屋前,屋子依旧。大门上的“江记酒店”的牌匾依然高悬,但大门被人撞开,里面的家具物品乱成一地。米瓮里原来有不少的的米,现在一粒也不剩。鸡圈里的七、八只鸡,一只也没有了。柜台里有几缸酒,用作零售,被舀干现了底,反正能吃的东西都劫掠一空。也许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不见了,江冬琳不太弄得清,也没有时间弄清。只有地洞未被发现,里面藏了的几缸酒没有动。江冬琳说,将这几缸酒抬到冯伯伯办丧事的地方去吧。冯奇飞阻止了,说还是放在这里吧,也许会有用。他俩匆忙察看了一下就重新锁上门离开了。
现在,这几个人尽管已经有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但大家的精神还是很亢奋。江冬琳想要提出她家是有地方睡觉的,但话到嘴边又不说了。因为她自己也不想睡。特别是奇飞提出这样一个非同小可的问题,她的神经也被痛快地刺激了一下。她想急于知道杀日本鬼子究竟是怎样的杀法?她连一只鸡也没有杀过。
今天傍晚后她们三个女孩硬着头皮,配合冯奇飞杀了三个鬼子,虽然是件大快人心的事,特别是她觉得对死去的冯伯伯也是一种报答和安慰,但是她亲眼看见奇飞杀掉三个鬼子,比宰一只鸡还要快。三个鬼子倒在地上,连一声吭也没有,只有喉头上的血泡沫在鼓动,发出轻微的咕咕声,禁不住一种怜悯涌上心头。她还闻到一股恶心的酒气在屋里弥漫。她家是开酒店的,她闻惯了酒气,喝醉了酒的人就是喷出这样一种气味的。而一般的醉了酒的人,是应该得到很好的照顾的,但是这三个人却毫不留情地被杀死在地上。他们来自于遥远的国度。他们也应该有父母兄弟姐妹和亲戚朋友。他们的亲人看见他们就这样倒在血泊中,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她只能在心里暗暗地责备这三个敌人,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杀人抢劫呢?既然这样,就是罪有应得。她现在想起来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过,冯奇飞提出来要杀鬼子,她是必须要赞成的,而且要竭尽全力予以配合。不过,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说杀鬼子不只是一种方法,还有别的许多方法。今天杀那三个鬼子,虽然是奇飞动手杀的,却是她们三个女孩引到那间屋子里去的。当然这也是一种杀鬼子的方法。
她不知道五个人再要组织起来继续杀鬼子,还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可以做。她想五个人杀鬼子怎么杀?鬼子那么多的人,偷偷摸摸的杀,能杀得了多少?要杀到什么时候才能杀光?她提出来,不如也像祁山自卫队那样,组织起一支队伍,人多力量大。冯奇飞摇脑袋,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没有经验,也没有很多的武器给养,怎么能养得起部队呢?目前就是以这种不公开的形式与鬼子战斗。
他颇为自信地说:“我和周宇方、丫姑都有武功,一个人对付几个鬼子都没有问题。当然不是与敌人硬拼,主要的是讲究策略和智慧,就像今天我们杀鬼子一样,人不知鬼不觉。冬琳和兰芝虽然没有武功,但是可以帮着出主意,侦探消息,要做的事多着哩。嘿,有些事也许还是我们做不来的。你们俩也不要害怕,和敌人刀对刀枪对枪的有我们三个,你们就不要与鬼子公开干了。再说,我和宇方,还有丫姑,当然主要是我,要保护你们两个女孩是没有问题的。”
丫姑插进来:“飞哥保护琳姐,我哥保护兰芝,当然一点问题也没有。嘿,还有我呢。按理说,本姑娘保护你们谁都没问题,只是没有人需要我保护,我也乐得清闲。”她笑嘻嘻的说,就好像在玩一场游戏。
她的笑话遭到了她哥哥的斥责。只有冯奇飞的话让大家没有异议。他的本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保护两个女孩当然轻而易举,但是却遭到了江冬琳的不满,她说她与兰芝是参加进来杀鬼子的,如果还要保护,岂不是成了大家的累赘了吗?她和兰芝不要保护,她们会自己保护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