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雄伟壮阔的城池,如同一只盘旋的巨龙,高贵而威严,睥睨世人。
城西最角落的地方,牧宇只带了一个不大的包裹,站在一座宅子门口,宅子很大,或许是以前某个人的府邸,不过现在早就面目全非,没有了轩榭亭湖,能有的空间都建起了楼阁,鳞次栉比,高低相若。
“客官,您可是要住店?”
一个红花大衣,形容臃肿的妇人笑着脸迎向了牧宇,“我这可是皇城里独一无二的地方,只供住店,住起来绝对的清净,价格绝对的实惠。”
牧宇点了头,妇人说清净倒真的清净,这偌大的宅子,怕是没住几个客人。
妇人眉开眼笑,赶紧将牧宇往门里引,指着东边的楼阁道:“我啊,这里的房间都是一等一的,在这凤尾巷,谁不知道我李凤兰的名号呢!客官,您看那边的那个,赏月楼,现在三楼有个空房,视线开阔,站在这窗口往外瞅,那月可大可亮了。”
“赏月?”
牧宇拒绝道,“我怕这月是没咋看,窗外这车水马龙倒是嘈杂!”
李凤兰拍拍胸脯,一本正经保证,“绝对不会的,这里可不是崇阳道,没那么多车马来往的,不过,您既然不喜欢,那您再看这间,这间临近大门,出入方便,一楼就有房间。”
谁知牧宇又是拒绝道:“近门盗贼好得手,这里我看也就你一个妇道人家看着,不安全。”
李凤兰愣了一下,她真没想到牧宇会有这顾虑,想了想后一本认真道:“客官,不是我说大话,就我这尊容,往这门口一站那便是妖鬼莫近,小毛贼看到,准都吓跑了。”
牧宇忍不住笑道:“大姐,你可真会开玩笑!”
李凤兰微微地摇了摇头,神色之中闪过一丝哀伤,便又是笑容满盈,“诶诶诶,客官,您再看这边,这间好,名字听起来就好,青云楼,像客官生得这般好看,日后定当可以平步青云。”
她又凑近了牧宇,用手拦着压低声音道:“我可偷偷告诉您,当今平乐公主的驸马爷当年来京会考的时候就住这楼,他读过的那些圣人话,还有一些留在这里没有拿走呢!”
“哦?”
牧宇闻言来了兴致,可他的话可没能让妇人高兴,“平乐公主结婚了啊!当年,哦不,她的驸马爷是哪位才俊呢?”
“驸马爷就是去年的状元爷呢!”
李凤兰说起这人,神色有了些骄傲,“当时他可是左一句大姐右一句大姐的,跟我关系可好了,当初他要没我收留,可在皇城待不下去了。”
牧宇问道:“后来,他有回来过么?”
李凤兰噗呲一下笑了,道:“客官又在说玩笑话,他可是驸马爷,这偏僻小地方,他来了那不是要脏了鞋子!”
“那倒也是。”
牧宇笑了笑,“池鱼化龙腾,不识施饲人,平乐公主可是找了个好丈夫!”
李凤兰挠了挠鬓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客官说什么鱼啊龙啊,我一点都听不懂,不过状元爷我可熟了,那是顶瓜瓜的大人物。”
牧宇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大人物了啊,青云楼果然是个风水宝地,那么.....”
李凤兰抬起了眉头,满是期待,谁知,牧宇轻呼口气,微笑如风问道:“大姐,那其他的楼阁如何?”
“......”
李凤兰忍不住微微翻了个白眼,“那边还有个翠柏楼......”
......
“客官,你到底是住不住的?”
李凤兰说得口水干涸,咽了咽喉咙,这宅子都快被她说了一通遍了,可牧宇总有各种理由不想要,纵使再想做生意,她神色也有些不满了。
“住。”
牧宇点头道,然后手指了左手不远处,一处紧挨着院墙的房子,“我觉得那一间就挺不错的。”
那房子很旧,很脏,门上一把满是烟尘的大铜锁扣紧,屋顶杂草丛生,瓦片碎落,怕是这屋漏雨。
李凤兰瞪大着眼睛看着他,愣了半响,而后双手叉腰,喝道:“你丫的就是来捣乱的是不是?爱住住,不爱住滚!”
牧宇耸了耸肩,道:“我是真想住。”
自己挑的房子又如何了?破虽破,自己愿意就行,为何对方这么发脾气?
李凤兰哼了一声,道:“你这厮原来是个穷鬼!走走走,没钱还来什么皇城!回家种地去!”
“我不会种地!”
牧宇很认真地回答。
方才相谈甚欢,这咋滴说翻脸就翻脸,好是莫名其妙。
李凤兰一脸鄙夷,心想着,这孩子长得眉目清秀,没想不仅穷得叮当响,脑子还这般不灵光。
“小乞丐,走走走!”
她双手推着牧宇出去,口中愤愤然,“真是倒了霉了,一清早遇到这么一个傻子!浪费我半天口水!早说没钱不就得了,还各种借口说不住这不住那的,住不起就早说,耍老娘玩很有意思是不是?!”
“我不是乞丐!”
牧宇也不生气,又是一本正经地应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虽然老旧,但也干净,又掂了掂包裹,怎么看,怎么想,自己也不像是个乞丐。
李凤兰霎时有些无话可说,她一番使力感觉就像打到了棉花团上,心头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没钱的就是乞丐!”
她有些恼怒地猛推了一下,出乎她意料的是,看上去单薄的牧宇并没有踉跄摔倒,只是偏了一下身子,反而是自己使力过猛,打了个趔趄,差点没磕下。
牧宇伸手将她拉住,笑了笑道:“你这般辱骂,又是如何知道我没钱?”
自己都没谈价格,也不曾说自己是为了图便宜才选择这间房间的,至于没有选择其他房间,他自认为已经给出了比较足够的理由,除了青云楼。
可人为何都喜欢自己独自猜测然后就臆断别人的想法呢?
“有钱青云楼不住,住这......”
李凤兰喋喋不休的话突然中止了,长大的嘴巴没有再发出声音,两眼惊呆后是闪闪发光,她贪婪地看着牧宇摊开的手掌心!
那是一锭金灿灿的黄金!
这是真真实实的黄金,就算没触摸,她也能闻到那股迷人的味道。
可她呆住了,很想伸手去拿,又不敢,刚才那般的粗鲁和谩骂,怕是把这送上门的财神爷又送走了,思虑至此,她简直就想给自己两下耳光!
“大姐。”
牧宇唤了一下李凤兰,一边嘴角微微地扬起,这表情有些坏得故意,“我还是想住那间房间。”
但这般坏坏的表情,李凤兰却是没有生起一丝不喜,她释放忍了很久的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牧宇手中的黄金取了过来,捧在胸口,怕是再丢了。
她迷了半响,清醒过来,有些不舍地将黄金又递给了牧宇,小心翼翼道:“公子,那房间住再久也花不了这么多。”
她明白,皇城她不能惹的人十有九九,而能拿出黄金的人绝对在这群人中,又想起方才自己的肆无忌惮地辱骂,她有了些后怕。
“给你的了。”
牧宇没有接手,他想了想后,并没有告诉李凤兰这是他身上最小的一锭,这些都是临走时,他师傅塞给他的。
可师傅他老人家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呢?那满箱子金灿灿的,竟是在自己床下安放了这么多年,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
李凤兰还是不敢收,谁知道是不是在挖坑给自己跳啊!
“剩下的,找些人帮我把这屋子修一下,再帮我置办些家具。”
牧宇没有再与她纠结,转身走向那间屋子。
李凤兰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急忙唤道:“公子,公子,这锁我没的钥匙,你稍等一下,我去巷口叫王师傅过来开下。”
“我有钥匙。”
牧宇兀自掏出了一把钥匙,扫了扫锁头上面的灰,又敲了敲,插入钥匙,咯噔,锁便开了。
李凤兰一脸目瞪口呆,这一幕不可思议,她似乎联想起了些什么,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不由得脚步惊恐地退了几步,手中的黄金差点没掉在地上。
“放心,我不是那家的人。”
牧宇没有回头,,但也知道李凤兰所想,他进了天启,先去去了茶楼,听别人说书,听别人说事,他知道这过去的些年发生了些什么。
这里曾经是一个小别院,事有突然,他在这里住过一宿。
“啊?”
李凤兰还是有些惊慌,所以有些不知所措,不敢靠近也不敢走开,连说话也不识了,可要真摊上了那家子的事,谁又能不惊慌呢?
吱。
尘封了数年的屋子重新迎来了新的主人,里面蛛网叠叠,桌椅床席原封未动,只是已经腐烂不堪。
牧宇快步走了进去,也不管有多脏,李凤兰不敢跟进去,她一直很谨慎,所以才能在这皇城待这么多年。
吱吱砰砰,是在翻箱子?是在拉抽屉?
她在外面寻思,心中有了些犹豫,或许,自己应该去一趟府衙,但看了看手中的金锭,想起这里的房间已经空了十有八九。
有钱能使鬼推磨,莫说是金子了!
她猛地甩了甩脑瓜,把心口的念头与脑海的畏惧摆甩出去。
牧宇不一会便从屋里转了出来,抖了抖满头的灰尘,样子很是狼狈,不过神采不错。
他拘礼道:“谢谢!”
谢的是屋子没拆,同样谢的是,她没有离开去报官,虽然自己确实与这宅子的原主人并无太多牵连,但总免不了麻烦。
李凤兰摇了摇头,道:“屋子不是我不想拆,而是拆不了,三年前我买过来的时候,就说好这房子许租不许拆,这房子破破烂烂的,三年也没谁愿意租借。”
“为什么?”
“不知道,都是大人间的事情,我哪敢多问半句,不过我在边上听有只言片语,那些大人好像是从天山下来的。”
牧宇点了点头,要从当年那件事里硬保下一间房,除了天山的人,怕也没其他人能做到了。至于为什么?那又何必追究。
“大姐,三天可以弄好房子呢?”
李凤兰拍拍胸脯保证,两天就能搞定,还带着牧宇寻了个上佳的酒楼,靠着她与酒楼老板熟识,硬是在人满为患中给他整出了一间上房。
至此,她摸了摸口袋中的金锭,感觉实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