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亘久,追溯无极,始有古荒,吞光摄影,孕育鸿蒙。
鸿蒙一睡无数载,醒而破开古荒,于是便有了宇宙,只是宇宙浑沌,鸿蒙分化众神,而后便有了盘古挥斧,劈开了天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身体发肤,化为天地万物,然,万物无灵,再有女蜗炼己神魂,造万千生灵,终有人类。
所以,鸿蒙是众神之祖,盘古是万物之祖,女蜗是生灵之祖。
所以,这是一个古神创造的世界,一个信奉古神的世界。
世界的中心是一片大陆,大陆中间是一道贯穿南北的大裂谷,于是,又有东西大陆之分,大陆四周都是海,海上点缀着无数的岛屿礁石。
极北的地方,叫冥海,有人认为活于传说中的古神也活于冥海,不过,任何猜测都无法得证,因为冥海是一个极寒以致能冰冻一切的地方,但它不是冰海,冥海之水永不冻结,因为整个冥海就是一个漩涡!
漩涡不知通往何方,或许是世界的尽头,又或许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极南的地方是一个岛,亦或说是一座山,无论你从大陆的哪个方向南下,无论航线如何笔直,最后你都将会来到这座山的脚下。
这山,人们给它起名终南,山峰直入天际,高无穷高,天空不是它的极限,云聚拢成锦,积压处,不及终南之半腰,云上的风景,莫是至大能者不可见,终南之巅,便是无人可知。
忽然间,一道云路由北而来,翻腾瞬息,便有一人立于嶙石之上。
他身八尺,一身白色道袍,腰间系着一把三尺青锋剑,面容儒雅,是个中年人,他站得笔直,看着云海之中一团火焰慢腾腾地升起,神色有些严肃。
他名仇清风,万剑门掌门。
“你打算在这里再躲多久?”
没有看到其他人,但他径自开口,“都在这里呆了二十年,难道还要再来个二十年?”
他身后是一个山洞,语音落下,山洞之中冒出一个头,蓬乱污垢,而后出来一个人,衣裳褴褛,活脱脱一个乞丐模样,可双目炯炯有神,不似凡人。
能居于云端,又岂能是凡人?
“你去了冥海?”
他咳了咳,声音有些沙哑,大致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了。
仇清风点了点头,神色严肃道:“你寻的道,我不多言,但现在,我需要你,万剑门需要你。”
那人对于仇清风的话毫无触动,他看了看万剑门的道服,似乎想起了些许什么,又陷入了哪些回忆,只见他嘴角微微扬起。
“师兄,那间可还安好?”
他答非所问,扶着嶙石,盘坐了下去。
仇清风有些不满,叱责道:“既然在乎,一走廿载?大道在天,当年之事,你却放不下,谈何寻道!”
他低着头,并不辩驳。
记得便是放不下?是的,他当然记得,而且记忆犹新!
那是雨夜,满怀欣喜的他回到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只是眼前那一瞬香消玉殒,他抬手一剑纵贯山河,转身一步恩断义绝,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叫孟天行的人,终南山上多了一个孤老的影,但这又何尝就是没放下?
放下的是仇恶,可心念执的是美好,岁月流梭,执己明念,这便是自己的道。
“我还是掌门,那里就不会有人去打扰。”
仇清风叹了口气,而后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天机蒙蔽,夜幕将倾,我需要你!”
孟天行摇了摇头,指着云海中方方升起的那团火焰,道:“火烧不尽的,不管聚来多厚的云将他遮住,那也不是夜,不过是看上去像罢了。”
“冥海那边的东西没了。”
“冥海每年丢的东西多了。”
“这次丢干净了。”
仇清风尽量平静地说,可声线依旧微微有些颤抖,修为再深,此刻他还是有了些害怕。
孟天行闻言,猛地站了起来,没有说话,跨前一步,踏云行天。
仇清风知道他说服了他师弟,但他并不安心,那一撇笑意,他清楚孟天行心念与他所想截然不同,抑或是说,孟天行就在等这一天!
看着孟天行渐行渐远,隐约之间,他似乎明白了他师弟这二十年来寻的道。
那不是长生,而是轮回!
......
......
中州是东大陆的大国,中州的皇城名曰天启,天启南面是一座山,名天山,天山之巅被一剑削平,上面是一个宏大的宅子。
这宅子的主人姓白,中州的平天王也姓白。
天山很高,也很安静,天启会下雪,但天山不会,四季如春,天启人声鼎沸,但天山不会,清高尊贵,拒人千里。
可这一天的天山有些不同,它迎来了千百年来的第一场雪,雪里似乎还带了点红,风吹来,隐约有股腥味。
但,天山依然很安静,平天王府也一直很安静,只有府中的灵堂,有些人在低泣。
灵堂陈列的是十二个棺椁,很新,便是事情很突然,事情很突然,便是死于非命,所以,今日的平天王府关闭了天山的灵阵,让英灵得以归天。
棺椁之前摆着一张圈椅,圈椅之上坐着一个少年,少年一身华服,英姿俊朗,世之少有,只是他已经死了!
嘴角一丝扬起,他临终并未有些不甘,只是活着的人不同,那双目红肿,泪水化妆,哽咽无声的妇人,她不甘,纵使需要两个人搀扶着,她也不愿坐下。
灵堂到墓园,有半天的路,庞大的送葬队伍,哀鸣的曲乐,烙金的纸钱随着风雪飘舞,少年一路没有入殓,是他的父母想多看他一眼,也是让他记住离开的路,魂归之时,莫要迷了方向。
这一天,整个中州的人都知道,那颗闪耀在天空中的星星已经坠落,平天王最为骄傲的儿子已经不再醒来!
不知道有多少少女的闺中暗自落泪,也不知道多少才俊在更新的游龙榜前惋惜!
但,死因,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说,只知道平天王的怒火没有烧下天山,从那之后,天山的灵阵再没有打开,任风雪肆虐,任蛮兽横行!
这一天,离去的白家人留下了十三座墓碑,雪依旧在下,似在咆哮着不甘!
咚咚咚!
咚咚咚!
声音淹没在了风雪声中。
......
......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很多人都遗忘了很多事。
中州的南方有一座城,名祁城,祁城南边有一座山,名祁山,祁山之上有一个小破屋,住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中年男子叫孟悔,少年叫牧宇。
他们在这里过了八年,这八年中州发生了很多事,大陆发生了很多事,世界发生了很多事,但不关他们,他们在这周而复始地练剑,周而复始地联系着只有八式的剑法。
“师傅,我想下山!”
“为什么?”
“有个约定,虽然不可能履行,但我想去看看。”
“守信于心,很好!”
“那你同意了?”
“不,我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要去哪。”
牧宇沉默。
孟悔抽出了腰间的木剑,木剑雕刻的很精致,长有三尺,桃木所制,拿在手中有如江湖欺诈的无术道人。
他递给了牧宇,指着面前五人方可环抱的铁鳞树,“拿这剑,斩了这树,我便让你下山。”
铁鳞树,虽为草木,但坚如铁石,树干状一环一环叠生,一年生一环,实为年轮外表。
牧宇没有犹豫,接过了木剑,挥剑一砍,星火绽放,铁鳞树毫发无损!
他回头看了看孟悔,孟悔没有一丝的不满,或者失望,可也没有松口的意思,只是留下牧宇,自己回到屋子里睡觉。
牧宇没有说话,眼神凝汇,重新掂了掂手中的木剑,又是一剑砍在了铁鳞树上。
他所练的八式剑招一遍又一遍地使出来,溅起的火星未落,又是一剑袭来。
铛铛铛,铛铛铛,太阳落下升起,又落下升起,这声音几近没有停歇,直到太阳又一次落下升起之时,轰隆一声!
“勤能补拙,但勤不能累而生变,你是怎么做到的?”
孟悔看着铁鳞树的切口,虽然到处都是伤口,但真正砍倒树干的,是一剑平削!
牧宇已经瘫倒在地上,大口气出,小口气入的,但神色的兴奋,显露无疑。
“对手的强大,在于自己的无知,我不能伤到铁树,是因为我不了解铁树,我用了三天的试探去了解铁树的纹路,寻找它新生的一环,也是最脆弱的一环。”
若不是累着,牧宇定当手舞脚蹈,他知道自己的师傅言出必行,下山之行定不会再有阻扰。
孟悔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去。”
牧宇摇了摇头,道:“始终是要面对的,是好是坏,逃避不是办法,况且,失信于己,有损道心。”
“那把木剑带上。”
孟悔转身回到了屋中,论情论理他应该阻止,但他还是放弃了,不管有如何正当的理由,都不能成为囚禁一只天空雄鹰的借口!
“好的,师傅!”
“东西收拾好,明天再下山!”
“好的,师傅!”
“事情不妥,记得我给你的灵符!”
“好的,师傅!”
“对手很多,他们不是铁树,不会让你慢慢试探!”
“好的,师傅!”
“有些人,在你面前就是毫无破绽的,记得跑!”
“好的,师傅!”
......
孟悔在屋中一句一句地叮嘱,牧宇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倾听,下山是欣喜的,但别离是不舍的,他没有推开门,他知道忸怩作态的分别是师傅最不喜的,于是,便靠在窗下,隔着墙,过了这夜,最后再无声的道别。
秋风秋雨孤山溟,道别离,叙惆情。
一人一剑影随行,游龙吟,是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