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虎郎很苦恼,不是一般的苦恼。
这几天清点寨子里装备,发现寨子上下一万余人,统共有刀二百八十二柄,枪五百一十四根,算上猎弓一百零九副,马十六匹,甲自然是没有的,剩下的武器就是鱼叉、木棍、柴刀等,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我忍了,窦虎郎告诫自己,当年努尔哈赤起兵也不过是破甲十三副而已,大哥别笑话二哥。
青壮一千七百余人,真正年龄段在十五到三十之间只有一千出头。虽然河北民风好武,但这一千人里只有一成会些粗浅的把式。
将这一百余人矮子里拔将军筛选了出来,又剔除了一些,刚好凑够了一百人整。
看着面前一百人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窦虎郎深感自己任重而道远。跳上一块青石,窦虎郎深吸一口气,喊道:“大伙儿都认识我,我是寨子里的少当家。前些日子,咱们端了县城的粮仓,这几天大伙儿都能吃饱么?”
“能!”“饱了!”“差不离!”“肚子里有东西!”稀里哗啦回应声一片,皱了皱眉,窦虎郎大喊:“娘的给老子闭嘴!”
好一会儿才安静了下来,窦虎郎告诫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莫要跟眼前这些乌合之众一般见识。
“你们当中,有的论辈分我得叫声叔,有的我得喊声哥,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前咱们有房住有饭吃有衣穿,大伙儿都能糊个口。可是朝廷要打仗,要让大伙儿干活儿!
去年,咱有乡亲去给朝廷做工,活活被累死打死了几十号人,家里的田地如今也被官府给收了被大户人家给占了。咱们没办法,逃来这高鸡泊,有家不能回,过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今儿个我想问问大伙儿,你们心里恨不恨?!”
“恨!怎么不恨!俺爹就是去年累死的,俺娘带俺投了大当家的混口饭吃。”
“狗娘养的朝廷,俺那可怜的兄弟死的惨啊,俺眼睁睁的看着他断了气啊!”
下面响声一片,很多人都流下了泪水。
窦虎郎一摆手道:“我告诉你们,如今咱们又抢了官粮,得罪了朝廷,他们更加不会放过咱们,明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派大兵来剿我们了。你们他娘的愿意老娘被杀婆娘被抢?!”
“不愿意!”“跟官狗拼了!”“跟他们干!”众人纷纷怒吼。
“好,我今儿个把话撂这儿了。打今儿起,咱就是寨子里的刀和枪,咱们保的是咱的爹娘咱的妻小。以后我会狠狠的操练你们,让你们个个成为精兵悍将,不妨明说,操练会很苦会很累,现在认怂了的,蹲着撒尿的给老子滚出去!”
窦虎郎将一百人挨个看了遍,发现每个人都涨红了脸狠狠的瞪着他,无一人退出。心里不由大喜,这些人虽说起点低了些,但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窦虎郎,以后就是你们这一百人的头儿。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既然没人退出,那以后想退就由不得你了!谁想退出,就他娘的收拾铺盖儿给老子滚出高鸡泊,我们高鸡泊不要软蛋!”
“另外,咱们这一百人,要有个名号,我想好了,你们以后就叫虎狼军!我要把你们练的如狼似虎!跟我一起喊,虎狼军!虎狼军!”
“虎狼军!虎狼军!”一百条汉子齐声呐喊,响彻云霄。
挥手示意停下了呼喊,窦虎郎继续道:“既然立了字号,那么就不能没有规矩。咱虎狼军的规矩只有三条,一个个给我把耳朵竖起来听好了,谁胆敢坏了规矩,老子认得他是兄弟,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得。
这头一条,不听号令者,斩!老子叫你他娘的冲,你就得给我冲!老子叫你逃,你就得撒丫子跑。
第二条,临阵脱逃者,斩!谁他娘的以后敢私自后退,老子头一个就宰了你!
第三条,淫掠妇女者,斩!咱们不是畜类,就不能干那畜生的事儿!都他娘的听懂了么?”
“喏!”众人齐道。
“以后打了仗,得了兵甲,你们先挑;得了财粮,你们拿三份;谁要是战死了,你们的父母妻小,寨子里养一辈子!我窦虎郎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要是我没做到这些,你们三刀六洞剐了我!”
“喏!”
“好,明天这个时辰都到这儿来集合,谁晚了半分,老子抽丫的一百鞭子!”
窦建德、孙安祖、刘黑闼三人站在议事厅门口,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窦建德不无得色的问道:“二位兄弟,你们看如何?”
“娘的,虎郎天生就是干造反的料子!”孙安祖赞道。
刘黑闼也说道:“小小年纪,真有大将之风,我现在都有点相信二哥说的虎郎是狐仙附体了。”
窦建德开怀大笑道:“也不看看这是谁的种?!”神情很是得意,惹得孙刘二人齐齐暗呸了一口。
下午,窦虎郎又把那日随他去县城的赵氏兄弟、孙得财、林胜四人叫到了议事厅。
只听窦虎郎道:“上次咱能开了粮仓,四位兄弟都是出了大力气的。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是想让你们在咱们寨子里挑四十个人出来,这五十人务必得是脑筋活泛、身体灵活的,以后就由你们一人带着十人。你们这些人,就叫做夜枭,你们要做的就是给咱寨子里打探消息,监视官府的举动。你们可明白了?”
胖胖的林胜咂了咂嘴,道:“少当家的可是让我当斥候?”
“对,就是斥候。你们四个都是精明能干的,可有信心?”
听到少当家的夸赞,四人很是高兴。一起抱拳道:“有信心!”
那就好,不过做斥候只是第一步,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让你们做,先去挑人吧。”四人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离去了。
窦建德三人看窦虎郎安排的井井有条,都颇感欣慰。
窦虎郎开口道:“爹、二位叔父,现在虎狼和夜枭都有了,但咱们寨子还有很多需要改进之处。”
他也不客气,直接说道:“孩儿是这样想的,以后父亲主掌大局、居中调度,对外招兵买马,对内安定后方。二叔勇猛、三叔稳重,以后寨里青壮两位叔叔各领一半操练,每过段时日,双方摆开阵势对练一番,赢的赏、败的罚,如此用不了多久,这些乌合之众便能脱胎换骨。”
窦建德沉吟道:“这是个好法子,老二老三,从今天起就这样办吧。”
孙刘二人点头应下,一起退了出去。
议事厅里只剩父子二人,只听窦建德说道:“虎郎,现在你开了窍,说话办事都比以前稳健长进了太多。为父不是胆小怕事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心里也赞同你那日所言之事。
有些话,为父只说这一次,以后便不再啰嗦。为父也算见了不少世面,深知朝廷府兵是何等的精锐,所以我儿以后做事之前一定要考虑周全不要急躁,一旦拿定了主意,就莫要婆妈,放心大胆去做。
为父不怕死,可寨里这老少上万人都是奔着我窦建德而来,他们的安危我怎能不顾?怎能不惜?
只是,咱们要做的事,本就是有今朝没明日的勾当,有所死伤在所难免。你是我唯一的孩儿,为父要你死死记住,以后无论何事,定要顾得自家性命为重。
你二叔是个直肠子的人,勇则勇亦,但成不了什么大事。你三叔心思活泛,为人稳重,但也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对为父,对你都是当做自家人看待,你莫要对他起了猜疑。”
说到这里,窦建德面含担忧。
窦虎郎心里咯噔一下,实在没想到窦建德眼光这等犀利。
自从得知刘黑子就是刘黑闼后,窦虎郎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但心里却对他有着那么一丝的顾忌,这份顾忌刘黑闼自己本人没有察觉出什么,没想到却被窦建德看了出来。
窦虎郎思索了下,历史是否可信不说,但现在的刘三叔无疑对父亲对自己都是没话说,自己这般猜忌于他,实在有些小人之心了。
当下便肃然道:“爹放心,孩儿知道了,以后定会将二叔三叔一般看待。”
窦建德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道:“为父这些年,行侠仗义、为助乡里,虽说有了些仁义的名声。
可为父不是迂腐之人,咱们要做的是大事,虎郎你要懂得慈不掌兵的道理。
当断不断,不是好汉。到了不得已之时,该牺牲的就得牺牲。人马没了,咱可以再招,你若有了什么闪失,可就一切休矣。大丈夫在世,存菩萨心肠行雷霆手段才是上道!”
最后一句,窦建德几乎是暴喝了出来。
窦虎郎深深感动,怪不得父亲在隋末能闯出诺大的名头,这些时日以来的接触,他虽对窦建德没有瞧不起,但也总感觉窦建德并没有历史上说的那么厉害。
听了方才这番话,窦虎郎心底折服,这才是枭雄气概,这才是那个名震天下的窦天王,这才是我窦虎郎的爹!
这一刻,窦虎郎豪气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