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六年这一年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后人在读到这段历史时,常常感叹世事的无常。
这一年来,很多看似震惊朝野的事,却没在历史长河里掀起什么浪花。反而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在后续几年中引发了滔天骇浪。
因牛角挂书而被越国公杨素赏识的蒲山公李密成为了越国公之子杨玄感的谋士,并深为杨玄感所倚重。
已经察觉到什么了的巨鹿郡人魏征,离开了生活了三年的玄天观,开始游历天下。
唐国公李渊卸任楼烦太守,被天子任命为殿内少监,带着长子建成、次子世民来到了洛阳。
离狐人徐世绩被家族赶出了家门,愤而投奔瓦岗寨,翟让委其军师一职。
新榜进士,齐郡房玄龄被任命为信都郡长乐县尉,明年开春将走马上任。
南梁萧氏子弟萧铣,苦求堂姑母萧皇后,求得了罗县县令的官印。
齐州人杜伏威因家境贫寒,无以赡养父母,与好友辅公祏一起偷了邻家山羊,案发两人逃脱不知所踪,其父母被官府拘捕,随即死在狱中。
高鸡泊窦建德之子窦虎郎,在屋中对父亲说了一番不可语于他人的话。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到底是时势造就了英雄,还是英雄造就了时势?
这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无疑,如今是个美好的时代,无论是对于英雄还是枭雄……
窦建德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昨天窦虎郎说的那番话,第二天他就讲给了孙安祖和刘黑闼听。
只不过这二人听完反应各不相同,无奈之下,窦建德又把窦虎郎抓了过去,让他亲自来说。
相比之下,饱经赵本山小品熏陶的窦虎郎的忽悠能力明显高于窦建德。只见孙安祖眼珠瞪的跟铜铃似的,一张大嘴就那么张呀张的,窦虎郎很担心他会不会咬自己一口然后连骨头带肉嘎嘣嘎嘣吃掉。
刘三叔则显得淡定了很多,只见他端着茶水不断送入口中,神情自若,颇有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之风。
窦虎郎对着孙安祖不屑的撇了撇嘴,孙安祖?这名字自己前世真心没听过,想必也是个跑龙套的小喽啰。
造反这种高水准高难度高风险的技术活儿,孙二叔这种夯货显然是玩不了的。还得是我这历史上有赫赫威名的刘三叔有那么一腚的水瓶啊!只是随即他却发现刘黑闼的茶碗早就空了还在往嘴边送,得,当我没夸他。
窦虎郎很怀疑跟这俩货合作造反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大。心里不禁呻吟一声,子曰: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这一刻,窦虎郎十分渴望结识李靖、徐茂公、房杜等人,大隋朝最贵的是什么?人才!
“啪!”孙安祖一拍大腿,刘黑闼手微抖了一下。
几人同时向孙安祖看去,只听他道:“虎郎侄子说了这么多,俺虽不甚明白,但要俺说也不是个事情。俺现在这条命已经是捡的,还怕个甚?
让俺说,不管虎郎是狐仙上了身还是山精附了体,都是俺大侄子,既然他开了窍,那就没得说,以后虎郎说咋办就咋办,二叔这百十斤的肉就给你了。
兴许以后大哥真做了皇帝,那就封俺个大将军当当,让俺以后有花不完的钱财,住不完的大宅就行!”
你才狐仙上身山精附体,你全家都是,窦虎郎心里暗骂。不过窦虎郎真想给孙二叔点个赞,谁说我二叔傻来着?这才叫聪明人呐!
这时刘黑闼也发了话:“依我看,虎郎所言确实大有道理,要是这天下真的乱了,咱们未必没有机会,我那一家子的老祖宗刘邦当年也不过是个泼皮无赖罢了,就算咱们失了手,也没甚么,大丈夫世上走一遭,这买卖划算着哩!”
“好,既然二位兄弟这么说了,当大哥的自不会落后。打今儿起,咱就把寨里弟兄狠狠操练起来,明年咱们下山干票大的去!”
至此,反大隋武装革命根据地驻高鸡泊办事处委员会正式成立,成员暂有:前任大隋柳南村干部窦建德,前大隋章南县二里合村屠夫扛把子孙安祖,前大隋柳南村种田能手刘黑闼,以及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窦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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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洛阳,越国公府。
大业二年越国公杨素去世之后,长子杨玄感成为弘农杨氏家主,并袭了爵位,官任礼部尚书。
杨玄感体貌雄伟,须髯修美,素有美男子之称。
书房里,杨玄感叹道:“圣上生性多疑,现在又对我疑心愈重,我着实惶恐难安,法主如何教我?”
在他对面的是位三十岁的男子,面容清癯,眼睛细长而明亮,只见他身穿一袭褐色圆领袍服,头裹平头小样巾,腰佩美玉,端的神采飞扬仪态风流。
此人正是蒲山公李密,李密幼有大才,曾牛角挂书苦读,冲撞了杨素的车队。杨素不以为恼,反而对他大加赞扬,之后又多有关照爱护。为报杨素恩情,他屈身做了杨玄感谋士,当然真正原因如何,外人就不得知晓了。
只听他说道:“圣上如此多疑,恐不是百姓之福气啊,兄可记得新义公(韩擒虎)、齐国公(高颖)否?”
这两人杨玄感怎能不知?听到这里,更加惶恐,追问:“难道我有朝一日也要落得如此下场么?”
“明公暂且安心,当下圣上关注的是东征一事,为免朝中生乱,自然不会对明公做什么。明公切记十六字:朝事不言、政事不参,歌儿舞女、饮酒乐宴;如此可暂保明公无恙。”
“就算这样,恐怕东征之后,他就会对我动手了!”
“明公,你怎的还看不明白,莫非你真以为此次出征能大胜而归吗?依小弟看来,能不胜不败已是幸事,多半还是要损兵折将大败而归的。到时圣上必定恼羞成怒,威严有损,到那个时候,那几家定会蠢蠢欲动了,他更加不敢轻易处置于你了。”
杨玄感深叹了口气道:“法主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当年家父故去,我心中万般不甘,却要强颜欢笑,低眉顺眼侍奉于那人脚下,这些年来,每每夜深人静,仇恨屈辱有如烈火般灼烧心肺,家父在天之灵尚未能安息,身为人子实在是大不孝啊。”
说到这里,杨玄感已是泪流满面。他自幼口拙,旁人都道他痴呆,只有父亲杨素待他极好,常与别人说道:吾儿不痴,吾儿有大智也。故此,杨玄感与杨素父子二人感情极深。但杨素被杨广所忌,忧愤而死,杨玄感心中怎能没有仇恨?
李密眼里也蓄了泪水,喟然道:“越国公待我甚厚,不等我有所回报,他老人家便仙去了,弟也深感悲伤遗憾。”
二人沉默良久,杨玄感突然道:“我欲起事,推翻那暴君,法主以为何如?”
李密故作大惊道:“明公怎能有这等想法?不可,不可啊!”
杨玄感不答,只是死死盯着他不发一言,半晌,李密无奈道:“罢了,罢了,越国公待我亲若子侄,明公要为父报仇,小弟安能不尽一份心力?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万万急切不得。不然东窗事发,你我二人可是要被抄家灭族的啊!”
“这些我自是知晓,我知法主你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望法主不吝教我,全心助我成事,我杨玄感对天盟誓,事成之后我必不负法主!”杨玄感对李密躬身一礼,正色道。
李密慌忙起身回礼,肃然道:“弟日后自当潜心辅佐兄长,在所不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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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善坊,唐国公府邸。
李渊下了职,匆匆赶回了家。长子建成迎来,给父亲拍去了身上积雪,笑道:“父亲今日可回的早了些,怎的没去跟同僚宴饮?”
李渊答道:“为父我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那些钻营之辈请我,只是不想坏了面子而已,心里巴不得为父不去呢。”“难道朝廷里又有什么不利于我李家的风声?”李建成忙问道。
从年初开始,洛阳小儿尽皆吟唱一首《桃李章》——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天子亦有所耳闻,加上开皇年间曾有方士曰“姓李者得天下。”虽说先帝未当做真,但今年的桃李子无疑让天性多猜忌的杨广龙颜大怒,对天下李姓豪门士族警惕万分,后来更是杀了大将军李浑一家,这才平息了下来。
就算这样,仍是把担任楼烦太守的李渊调回洛阳出任殿内少监,放在眼皮底下时刻盯着才算放心。
“那倒不是,只是现如今朝局诡秘,稍有不测就是大祸临头,为父自然要处处谨慎,小心为上。对了,怎的没见到世民?”
“二弟晌午出去,说是刚结识了几个游侠儿,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胡闹!等他回来,让他来书房见我,你也一同来!”李渊拂袖而去,李建成暗自为兄弟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