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高鸡泊议事厅里众人落座,除了窦建德、窦虎郎、孙安祖、刘黑闼外,还有宋正本、尉迟恭、程咬金也有资格参与议事。
两年来,窦虎郎勤练武艺马术不辍,身高力气长得飞快,身量高达八尺,武艺相较以前也进步良多,面容虽然仍稍有青涩,但英武勃发之姿更胜往昔。
窦建德身为一寨之主,自然第一个发话,“今儿个把大伙儿叫来,是有些事情要跟大伙儿商量,如今咱们寨子人势众多,兵强马壮,有些事情,若还如以往一般,难免出现混乱,因此我和虎郎事先商讨过,为发展之计,要在咱们寨子里进行改制,不知大伙儿意下如何?”
两年过去了,孙安祖的火爆耿直脾气丝毫未改,窦建德话音一落,他就出声道:“这个莫要问俺,大哥拿主意便是了。”
刘黑闼仍旧沉稳,他也不缓不慢道:“既然大哥要改,想来于咱寨子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我也没甚么意见。”
孙刘二人自然对山寨还有窦建德忠心耿耿,之所以连具体如何改制问都不问便出言同意,显然是事先表态,这高鸡泊里还是要以窦建德为主,他们的回应,不免有做给给尉迟恭、程咬金等人看的想法。毕竟此二人入寨时日尚短,虽然此尉迟恭和程咬金对山寨也很是衷心,但论起亲近,自然稍差了那么一点。
此时孙刘二人满口答应,自然是为确保窦建德在山寨里权威。
这屋子里哪有一个笨人?孙安祖、刘黑闼话一出,众人都明白了意思。对此,宋正本、尉迟恭、程咬金却没什么别的想法,通过两年时间接触,他们也深为窦建德的仁厚大度之风所折服,他们也都看到了高鸡泊的前景,都想为高鸡泊的发展进自己一份力量。
窦虎郎听到两位叔父的话,哪里不知他们心思,只是今日既然是议事,那便不能大搞一言堂。只有将想法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查漏补缺,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出现缺陷和失误。而且,通过大家商量决定的事情,更有利于认真执行。再者说,通过这种方式,也会提高屋中之人的凝聚力,加深他们对高鸡泊的认同感。
于是,窦虎郎笑道:“在坐都是虎郎的长辈、兄长,咱们都是一家人,在这乱世之中,咱们相逢相聚乃是缘分。之所以将各位叫来,便是要大家谈谈想法,咱们集思广益,以便让咱寨子更大更强,如此,咱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更加雄厚。大伙儿都知道,如今天下烽烟四起,割据自守者有,占山为王者亦有。
虎郎说句实在话,之前大伙儿凑在高鸡泊,只想寻一处保命,只是如今天下大势如此,在坐的都是才能上佳之人,一身本事自是不用多说。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虎郎想问大家,难道真要永远窝在这个寨子里,老死不成?难道各位真不想在这乱世里,博一个出身以换取青史留名?”
此言一出,议事厅里一阵沉默。这还是窦虎郎头一次如此直截了当将这样的想法语于众人,孙安祖、刘黑闼还好,之前便已知晓。至于尉迟恭和程咬金,肯定也有所猜测,只是却没有确定,心中有期待也有忐忑。这时窦虎郎如此明说,他们心头都火热了起来。
尉迟恭沉吟了下,说道:“几位也知道,俺家先祖乃是齐之名将,到了俺这辈,落魄的很,俺有一身武艺,自然不想荒废了,从前未来寨子,俺投身无门,这身武艺竟然没得用武之处。
既然少当家如此说,俺便直言了,俺尉迟不甘老死寨中,大好儿郎,若生于太平盛世,那也就罢了。如今这世道,俺看出来了,如此若不趁机做些甚么,俺尉迟日后无颜见列祖列宗的。”
程咬金道:“俺是被少当家的捉来的,俺没甚么大志向,但俺也不想混吃等死。不瞒各位,俺老程贪财好酒。”说到这里,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程咬金挠了挠头,不以为意继续道:“若日后能荣华富贵,甚至博个封妻荫子,俺老程自然是敢赌的,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孙安祖也说道:“俺有甚么本事,你们都知道,俺也不多话了。承蒙大哥不弃,让俺做这二当家的。当年寨里人少,俺做也就做了。只是如今,俺的能耐却有些不够了。俺实话实说,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俺想让出这二当家的位子,让三弟做,再由尉迟来做这三当家的。至于俺,自从大哥收留俺那日,俺就发誓要把这条命卖给大哥。日后,俺依旧听大哥的。”说着,朝着窦建德一头跪下。
此话一出,几人都是大惊。虽然知道孙安祖所言为实,但却无人想过要让他退位让贤。刘黑闼、尉迟恭等人纷纷出言劝阻,孙安祖也是不听。
窦虎郎使了个眼色,窦建德喝了一声:“够了!老二你给我坐下!”
孙安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怕窦建德,闻言只得重新坐下。窦建德道:“老二,此言你休得再提。咱们寨子如今势大,各种事物繁多,正是要群策群力之时,怎能容你偷懒半分?这二当家的,你安心做着,若觉得有所愧疚,以后只需收敛一下性子,莫要那么鲁莽惫懒,从此好好做事,谁会轻看于你?”
孙安祖听了,眼眶里险些流下泪来。他有此想法,已经有些时日,却一直没说出口。一来是没有良机,二来他心中也有些不舍。只是,他知道自己斤两,这两年来,他为寨里出力不多,他也怕日后寨里人心不满,让大哥难做,所以趁此机会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大哥拒绝的如此干脆,怎能不让他心中感动?同时,他也暗自发誓,日后真不能再如从前一般鲁莽,莫要坏了寨子里的大事。
刘黑闼道:“大哥、二哥,你们知我甚深,我刘黑闼是不甘于平凡的,常言道时势造英雄,我虽不是甚么英雄,却不想窝囊。如今时势已有,大哥名声在外,响彻一方,虎郎侄儿又志高才大。
嘿,这等机会,我可不想错过了。我刘黑闼想跟着大哥,做一番大事出来,若事不成便也罢了,若成了,我却是要向大哥讨个高位做的!”
窦虎郎虽然之前曾对刘黑闼有几分戒备,但这些年月过去后,他发现刘黑闼虽有野心,却不是那种背主无义之人。窦虎郎不禁暗自提醒自己,莫要轻信自己前世所知。那个刘黑闼叛主自立之事,历史里春秋笔法一带而过,而其中真正因由谁人知晓?
可是眼前之人,却不是历史上那个刘黑闼,而是他三叔,一个对他父亲忠心不二,一个待他宛若子侄的三叔!如此,他窦虎郎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去妄自揣测于他?这样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被刘黑闼知晓,却不知他会是何等伤心!是故,心态转变的窦虎郎对待刘黑闼也是真心实意的尊敬,真真将他当作自己的亲三叔!
窦建德不由笑道:“八字还没撇的事情,说那么多做甚么!我窦建德是什么人,你还不知晓么?”
这时尚未说话的只有宋正本一人,见众人目光一起向他看来。
宋正本正了正身子,微笑道:“宋某一届书生,上不得马,提不得枪,唯有胸腹间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还有这张三寸不烂之舌。承蒙大当家的、少当家的看中,让宋某做这军师,宋某安能不为咱们高鸡泊效犬马之劳?当今朝廷看不上宋某这等寒门子弟,宋某却是不甘寂寞。唯有将这一腹才学,卖予咱们高鸡泊,日后也好让人看看,寒门之家也是能出英才的!”
“好一句寒门之家也出英才!”窦虎郎拍掌赞道,
“各位,如今大隋社稷将倾,值此风云际会之时,天下无数豪杰都趁势而起,咱们高鸡泊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咱们虽在此之前,抢占了几分先机,但远远不够。占山立寨当个草头王还尚可,可要争几分天意却大是不足。只说那些豪门世族,其无论财力物力又或是人力,都不是咱们可以比拟。再有那些割据势力,要么占了天时,要么得了地利,最不济也有人和,哪个也不弱于咱们。
咱们不争则罢,若要争,便是要真刀真枪,拼的却是谁家人多谁家粮广,说到底,还是拳头大说了算。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辈岂是蓬蒿人!若咱们能励精图治,齐心协力,让咱们高鸡泊稳扎稳打,每日都强盛几分,安知日后没有机会效仿古人,问一番鼎重几何?”
宋正本出言赞道:“少当家好才学,啧啧,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辈岂是蓬蒿人。这诗句,虽对仗不甚工整,但意境气势俱是上上!”
窦虎郎这才发觉,自己竟然随口将诗仙的诗句说了出来,只是他脸皮甚厚,此时李白的祖宗恐怕都没出生,自己用了便是,他李白找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