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微蹙了下眉,忧声道:“陛下,若一旦再次东征,朝里朝外万一有小人作祟,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杨广眯起双眼,眼缝中崩射出一道锐利的目光,只听他狠声道:
“乱,朕就是要让他们乱起来!朕之江山,岂是那些泥腿子就能推翻的?那些乌合之众,朕只需遣一上将,领三五万精兵,就能将他们彻底剿灭。朕之心腹大患,不在他们,而是那些关陇阀门!朕这次就是要看看,他们之中,到底是谁想谋朕的天下!
往日间,天下太平无事,这些人纵有心思,也只得忍耐。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次,朕给他们这个机会,朕便将这水搅浑了,让他们自己跳将出来,届时,朕稳坐钓鱼台,将这些魑魅魍魉一网打尽便是,还我大隋一个朗朗乾坤!”
“既然陛下成竹在胸,臣妾自不再多言,臣妾只盼陛下能达成心愿,如此,臣妾便心满意足了。”萧皇后看着丈夫,柔声道。
越国公、礼部尚书府上,杨玄感在首座坐了,李密坐在下首边。
书桌上温了一壶美酒,几碟下酒小菜。李密拿起酒壶,先给杨玄感斟了一杯,又给自己的杯子也倒满。
二人一碰杯,各自满饮了。李密笑问道:“看来明公心情颇好?不知是为何故?”
杨玄感道:“法主何必明知故问呢?”二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李密道:“天子此次东征未果,尽丧七十万天下精兵,辎重粮草更是不可计数,各地反隋之声四起,那些世家门阀的一些心思恐怕也动起来了,这天下,真要乱了。”
杨玄感叹道:“家父生时,常言法主有经天纬地之材,盛世可治国安邦,乱石可辅佐明主。如今看来,家父所言甚是啊!果真如当日法主所料,这次东征大败而归。”
李密谦声道:“明公莫要夸我,这次东征之结局,绝不会只有我一人料到。如今之计,是如何利用这次东征,为明公攫取最大利益。”
杨玄感不由探了下身子,忙问道:“法主可有良计教我?”
李密又给二人分别添了酒,才不慌不忙道:“明公,这些年来,弟不断观察天子言行身性,总算略有所得。”
“哦?法主快快说来!”
“明公,杨广此人,好大而喜功,自负而多忌,爱才而多疑,果毅而执拗,若以古之英杰与之类比,怕是只有那曹孟德可比!”
杨玄感疑声道:“法主将其比作魏武,是不是有些太高看于他杨广?”
李密呷了口酒,道:“弟不会枉自贬低他人,也不会献媚恭维于谁。当今天子,确实雄才大略的很,若再给他十年功夫,这天下怕是不下于汉武啊!”
“依法主所言,你我所谋之事,岂不是没了半分机会?”杨玄感疑惑道。
“非也非也,正如我所说,天子自负、执拗,若弟所料不错,恐怕不出一年半载,他又要东征高句丽了,说不得现在他已经起了这个心思。”
杨玄感一惊,手里的杯子顿时溅出几滴酒液,杨玄感仿若未觉,只是急言问道:“法主此言,有几分把握?”
李密沉思了下,肯定道:“弟敢肯定,此事十之八九。明公不妨想想,这次东征高句丽,天子之愿可谓得一又失一。所谓得,乃是他借高句丽之手,收拾了一批属于或亲近关陇阀门的军中将领,又损耗了关陇世家的军队势力。
可有得也有失,如此大败,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天下及四方诸国,堂堂大隋上国,征伐一个小小高句丽竟如此损兵折将,这大隋莫不是银样镴枪头?这天可汗之名果真名副其实耶?
如此,这些番邦小国,怎能不心有疑虑。以天子之为人,他怎能容忍这等事情发生?故而,小弟料定,他会再次东征,彻底灭了高句丽,重振大隋之国威!”
杨玄感不由起身,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他本就是聪慧之人,只是有些事情看得不如李密透彻,此时听李密这样一说,他自然明白其中关节之处。
李密也不去理会,只是自斟自饮,静静等待。
走了半晌,杨玄感忽然停住,他靠近李密,压低声音道:“法主,若杨广真要东征,我便趁机起事,你看如何?”
李密正在低头饮酒,听到杨玄感这话,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诡秘难明的目光,那里面,似乎有如释重负的欣慰,又有……
只是,心中急切的杨玄感却没注意得到。
命运总是那么巧合,在同一个夜晚,唐国公李渊府上。
自从上次父子三人一番谈话,李渊终于发现原来除了长子之外,自己的次子也不是池中之物。故此,此次东征,他将两个儿子一起带上,让他们去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从那次谈话后,李渊时常将两个儿子叫进书房,谈论些不可语于他人之言。
今日,父子三人又聚在一起,屏退了下人,将书房门紧锁。
李渊问道:“建成,你神通叔父那边进展如何?”因为李渊怕被杨广猜忌和注意,所以一些隐秘之事都是交给长子李建成前去处理。
李建成答道:“回禀父亲,昨日神通叔父来信,已在老家那边招募了青壮五千余,粮草也积蓄了近二十万石,只是这些青壮只有平日操练,未有实战之机,战力如何尚不得知。另外,神通叔父还言,虽粮草不虞,可这兵甲却是急缺,他希望父亲能想下办法。”
李渊叹了口气,“难为你神通叔父了,短短时日,便有如此成就。只是朝中对兵甲监管甚严,为父怕也是无能为力,你且回复于你神通叔父,为父尽量想办法便是。”
李建成应了,这时,李世民出声道:“父亲,孩儿以为,父亲若一直呆在东都,无论做何举动都束手束脚,难以尽力。父亲何不活动一番,争取远调他处,若是能回关中故地,却是再好不过。”
此时的李世民,相比两年前,身拔更显高挑,面目俊郎如昔,却多了几分自信和成熟。
李渊闻之,说道:“说是容易,怕是难处太大,这些时日天子虽对我减了几分猜忌,却谈不上甚么信任,他如何肯放心将为父放回关中?”
李世民微笑道:“父亲,这两年,咱们给虞世基送了不知多少金银珠宝,此时也该他出力一番了。”
“二弟,就算虞世基肯为父亲进言,怕也是希望不大。”
李世民自信道:“父亲,大哥,若换了其它时日,此事自然难度甚大,只是如今么,却多了几分希望。”
李渊和李建成俱是一奇,齐声道:“世民(二弟)何出此言?”
只听李世民朗声道:“若我所料不错,天子怕是马上又要东征高句丽了!”
冀州,高鸡泊。
如今的高鸡泊与两年前相比,却是大不相同。寨中人口已达五万多,只青壮也有近万人。
之所以发展如此迅速,还要得益于这次东征,大量民夫军士逃亡。而冀州等地,有人投了高开道,使之声势更加浩大。也有人投奔再次举旗的高士达,也让高士达不再狼狈,反而东山再起,更盛当年。而信都郡、魏郡等地人士,大多前来高鸡泊投奔,无他,河北窦天王名声响彻在外,人人都知窦天王乃是仁义侠气之人。
随着大量人口的涌入,给高鸡泊带来了勃勃生机。他们之中,有各种手工匠人,铁匠,木匠,瓦匠等等。让高鸡泊山寨各种房屋、设施都焕然一新,不复当年的寒酸破旧。尤其是其中竟然有几百个经验丰富的铁匠,他们这两年为山寨打造了大量农用器械以及兵器铠甲。
得益于跟青草部落之间关系交好,这两年间,窦虎郎多次使人出行塞外,带回一匹匹突厥骏马及一捆捆草原皮革。
得了皮革,便可制作皮甲护盾。山寨中又不缺木材,所以长枪、弓箭、箭羽等所需原料不需担忧。
只是苦于生铁不足的制约,这两年所制兵甲军械也只是堪够使用,无法积攒下来。
虽然寨中之人想了诸多办法,从各种渠道搞到了一些生铁,但仍然略显不足。对比,窦虎郎等人也只能无奈以对。
这两年,宋正本在高鸡泊混得很是不错,此人确是有才,又生的一张能言善辩的口舌,给寨中着实出了不少主意,高鸡泊能有今日实力,宋正本功不可没。
只是,如今的宋正本却不会再耍甚么小聪明小心思,眼见着高鸡泊日加壮大,宋正本可不想失去这难得的机遇。
两年接触下来,他对窦建德、窦虎郎父子了解颇深,他知道,自己只需用心做事,做好自己的本分,这父子二人自然会看在眼中,日后也少不了自己的富贵。他是聪明之人,自然不会算糊涂账。因此,他在高鸡泊中声名很好,大伙儿见了他,都会尊称一声“军师”,让宋正本很是受用。
对宋正本的表现,窦建德也时常感叹窦虎郎有识人之明。如此人才,竟被他弄到高鸡泊中。窦建德曾言,以宋正本的能耐,若能入朝为官,纵然当不了宰相,但一部尚书、侍郎还是做得的。
对此,窦虎郎却笑而不语,难道他要告诉老爹,就算没有他的存在,在历史上,宋正本也会成为老爹的心腹谋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