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向睛海的手,一把就把我提了上来。我心有余悸的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发抖,我才现身边乱哄哄的,刚才的四下安静瞬间全无,到处都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警察和穿便衣的人,我在人群里到处搜索着那个期待的熟悉身影。
一件温暖的西装披在了我的身上,向睛海把我扶了起来。我疲惫的靠在他的身边,好象失去他的支撑随时都可能会倒下,我焦急的向茶楼看去,乱糟糟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董事长能把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吗?”我忧心如焚的看着向睛海。
向睛海拿出手机“多少号?”
我说出了樊慕桦的号码,手机拨了出去。熟悉的铃声在附近响起,我的心稍稍落下一半,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了,依然完好,可是他的身边却多了一个人是梅林。
四目相对,我失魂落魄。
我好累,好困,好冷,好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看到担心的人安然无恙,我便再无牵挂,头一沉,靠在向睛海肩膀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
每一次我遇到倒霉的大事后醒来总是在医院,我讨厌医院。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没有人,手上有点疼,贴着一个创可贴,应该是刚打了吊针后针眼的微疼。头还是肿涨得要命,感觉自己象个大头娃娃,顶着大脑袋在房间里四处张望。
地上有一双我熟悉的家里的粉色拖鞋,我起来上了个卫生间,走出病房。医院永远都是人流最多的地方,各种病号和陪护家属在病房的走廊里进进出出。我溜达到步梯口,听见二个男人在说话,声音好熟悉。
“向董,巫娟的事可能要麻烦你到市公安局和我们单位做个问讯笔录,这个事件本来应该是公安局的事,但是因为涉及到我,所以我们单位内部调查也要走个程序。”这是樊慕桦略带沙哑的声音。
“没问题,你随时打电话。”向睛海磁性的男中音。
“兄弟,******有句话其实在很多地方都适用,攘外必先安内。”向睛海拍了一下樊慕桦的肩膀,有点火药味。
“我会照顾好海燕的。”樊慕桦并不领情的回答。
“你拿什么身份照顾她?如果你没有能力,自然会有有能力的人去照顾她。”向睛海永远都是这样,言辞激烈且带有挑衅。
“海燕这么倔强的人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身份,她需要的是心灵上的救赎,她对自己卖掉品牌,一直耿耿于怀,她写这本小说的目的还是为了张银匠,你应该和我一样的了解她。”樊慕桦低调的针锋相对。
“一个连基本生活都不能给她的人,你拿什么帮她?”向睛海质问着。
“你认为她还会回到从前的生活里吗?你根本不了解她想的是什么!”樊慕桦有点恼怒,他一般很少发脾气。
眼看着二个男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我推开了楼梯间的门问:
“我可以出院回家吗?”
我坚持让向睛海把我送回了家,我的头被湖水打肿了,但是我没有失忆,我记得在如意湖边自己对梅林的选择,我也记得酒店里刘夷放荡的一幕,女人有时就是这么小气,可以在大事大非面前慷慨就义,却看不开风花雪月的争风吃醋。
回到家里,我重新换了个手机号,那个手机号早就在现场随着巫娟的消逝不知炸飞到哪去了?即使找到了,公安局也要做为证物,至少暂时是用不了。手机里保存的很多号码也都随着巫娟的离去,荡然无存。
随着小说的热搜,和网络众筹资金的到位,出版社开始和我交涉版权买断,秦戈那里陆继支付的影视剧版费渐渐让我不再靠借债度日,我开始重新恢复了有收入的日子,但是出版社的版费要几个月后才可以到位。我开始处置自己名下的几套房产。
如果我还有别的办法,我想我绝对不会回去找向睛海,错过就是错过了,没有人有义务一直帮你。但是我想对自己的生活做一个总结,划一个句号。
我开车回到了一别8年的海天集团。当8年后我再度回到海天集团的时候,海天早就成为上市公司。新的海天集团是座落在海天地产开发的别墅群中,一幢五层高的白色英式庄园里。站在这座高大的建筑物下,感觉自己真的很渺小。走进大堂,站在门口迎接我的是姜总。
她仍旧是站在那笑意盈盈的对我微笑。我吃惊的望着姜总,因为我只和向睛海单独约了见面时间。
“董事长派我来接你。看看海大小姐一回来就惊天动地的。”姜总一脸微笑的望着我。
“姜总?好久不见,真的,没想到在这见到你。”我亲切的跑上去拉着姜总。
“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不够意思。还是老样子。”姜总责怪的看着我
并上下打量着我,“身材一点也没变啊,保持挺好。”
“你也是老样子。”我只好厚着脸皮冲着她傻笑,因为我实在不想让海天的旧同事看到我的出现。姜总一路带着我径直来到向睛海的办公室。一间宽敞明亮,布置的十分豪华的办公室,和从前一样室内灯火通明,照亮着每一个角落。
“董事长好。”我局促的站在茶桌旁,放下给他准备的新茶和男士化妆品一脸不安。一别8年除了如意湖那种混乱的现场外,再次正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已面目全非。但是我真的是精心准备而来。一头及腰的长发微卷,一件裸粉色的连衣裙,水袖轻拂,淡粉色的唇膏,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目前的窘境。
门口有一张中式很大的茶桌,向睛海就坐在茶桌后面,白衬衫,黑色的西裤,转过脸,瞪着大眼睛,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他瘦了、黑了,看我的目光不再如电,我从他的脸上解读不出任何信息,深邃的目光后面深不见底。
“一点也没变。”好半天他坐在茶桌后面开口说道。
我低下头,不自信的说:“老了。”
“没什么变化,坐这。”和以前一样,仍然指了一个距离他最近的位置让我坐下。
倒了杯茶后,他仍旧是盯着我问:“说吧,遇到什么困难了?”
“董事长,我想借您100万作周转,我想把自己名下的几套房产过户给别人,但是要先还上按揭款。大概二三个月过户完就还您,这么多钱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低下头,我真的没什么把握,但是一下凑这么多的钱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了。
“为什么?”他动也不动的看着我。
“我名下三套房产还剩下8年按揭未还,加在一起差不多就是100万,我想把这三套房产全部过户给别人。”我没有提及樊慕桦。
“是樊慕桦?”他恶狠狠的盯着我。
“是。”我犹豫良久,叹了口气,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目光。
“你想清楚了吗?”他坐在茶桌后面,居高临下的直视着我。
“董事长,他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为了我卖掉了仅有的二套房产,我带给他的只有债务,这个选择应该是最好的结局。我从来不想欠什么人的情。”我咬着牙,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
“海天已经上市了,会有很大的业务空间,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回来吧?”他认真的看着我。
那一刻我的眼睛有点潮湿,我低下头,“董事长,张银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一辈子很短, 我想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坚持初心到最后,但是我愿意试试,不试永远也不知道结果。”
“投资张银匠需要多少钱?”他忽然问我。
“现在这个时候投入要比公司没结束之前投入的要多,你忽然问我,我也没法估算,以前的计划是5000千万,但不是一次性投入是分批次。有个梳子品牌在全国也就几百家店都可以上市,银饰店一样可以,银饰目前还没有知名品牌,这就是最大的机会。”
“你知道一个女人创业有多难吗?对于你想东山再起,困难就更大了。”他审视的看着我。
“一辈子能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不容易,别动摇我。”我再次低下头。
“好吧,我会尽一切能力帮你。”
姜总突然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我知道向睛海的时间是按秒算的,一堆的人排着队要见他。我实在也不想多打扰他。
“董事长,我先走吧,怕影响你办公。”
“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会。”向睛海走到门口和姜总交待了一下。
我趁这个时机站起来,也走到了门口“董事长,我还是先走吧。这么多人都等着见您。”
他叹了口气,站在门口两手插在兜里,皱着眉打量着我。
“注意身体。”说完再次伸展开双臂,一脸深沉的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心怀坦荡的迎接向睛海的拥抱,这是一种久别重逢的亲情,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这个温暖的拥抱。
“有困难记得找我。把卡号发来,我会安排。”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面对他的拥抱,我不再害怕逃避,不再害怕灼伤,我真心的希望眼前的这个男人能岁月静好!
我名下有三套房产,结清了按揭款后,在刘律师的帮助下,在公证处进行了赠与公证,一套赠与小皓,一套赠与臻臻,樊慕桦为了帮我挽救公司卖掉了仅有的二套住房,这二套房子是樊慕桦计划将来卖掉给小皓出国上学用的。这是我欠他的,我不能让小皓大学毕业后居无定所。最后一套复式的我自己的住房赠与了樊慕桦,当我想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房子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用小说版权剩下的钱购置了一套面积仅有60平方米,靠近如意湖边一楼带小院的民居,因为没有双气,冬天湖边特别冷,这种房子并不热销,所以房价也非常便宜,全款只有四十万。柯楠按照我的要求把一楼院子装修成玻璃阳光房,四周放满了花架,我是个恋旧的人,按照那套准备当婚房的复式装修风格和家具重新装修,新房装修好后,我清理了自己房间的所有的私人物品,打好包让柯楠帮我拉到湖边的新房。
这二个月里,我为樊慕桦准备好了几年要穿的衣物,从内衣到外衣,从袜子到鞋子,他是个不太讲究的人,没有人照顾他,他一件衣服能翻来复去的穿。这些衣服里有皮西装、有风衣、有运动装、有睡衣,所有我能想到的都替他置办齐了,整齐的挂在我目前居住的复式二楼卧室的衣柜里,冰箱里放满了他爱喝的苏打水和牛奶,下面有我亲手包的冻饺子和冻包子,足够他吃一个多月的了。
最后我把那枚钻戒原封不动的放在首饰盒里,和出版的小说《烟火红尘》一起放到了卧室的床上,走到楼下看着门口窗边挂的水墨《情思图》再一次心如刀绞。樊慕桦说:
“那只站在下面有点胖的画眉是他,上面那只轻盈的画眉是我,形影相随,不离不弃,所以叫情思。”
如今人去楼空,雁来雁去何时了,月照离人又白头。
老公,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放弃你,原谅我的情非得已!也许我的存在只会带给你负担,只会让你疲惫不堪,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你的生活里。
每一次我都会和垂手可得的幸福擦肩而过,这一次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却终究还是没能同舟共济......
我想他会理解我的选择。
我把钥匙交给了刘律师,他会帮我转交给樊慕桦,我没有告诉樊慕桦我的新号码,如果他想找我,凭他在国安工作的职业,用不了十分钟就可以把我查得一清二楚。
这时柯楠接上我,把我送到了湖边的新居,车载DVD机里播放着邓紫棋翻唱汪峰的那首《存在》。
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
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
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谁明白生命已变为何物
是否找个借口继续苟活
或是展翅高飞保持愤怒
我该如何存在?
多少次荣耀却感觉屈辱
多少次狂喜却倍受痛楚
多少次幸福却心如刀绞
多少次灿烂却失魂落魄
谁知道我们该梦归何处
谁明白尊严已沦为何物
是否找个理由随波逐流
或是勇敢前行挣脱牢笼
我该如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