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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男孩子都不会主动说出分手。他们擅长的,是如何逼女孩子说出分手。
我读懂这句话是在大一那年,整整一个月方恒都对我冷冷淡淡。
S市到北京的路途遥远,15个小时的硬座,用两个星期的生活费换得的车票。车上拥挤的人群,我靠在角落里看着陌生人脸上喜悦的神情,想起马上就要见到的人,也跟着微笑起来。
出站后,我跟着人流来到首都城市。按照已经查好的路程,辗转三趟公交车到达方恒的大学门口。
方恒说过,他最喜欢门口的那家炸酱面。饥肠辘辘的我来到那里,点上一碗,咽下一筷子。
那一天,在那家小店的人们应该已经不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孩子在那里捧着一碗炸酱面大哭的场景吧。
我终于明白,他已经不爱我。
那时候我们一起吃母亲做的饭,他最讨厌面食,我也是。他来北京后告诉我,他日日都想来吃这家的炸酱面。
等到我尝到这家面我才发现,它其实不是异常美味。只是十八年来都不喜欢面食的他,一瞬间,就喜欢上面食。就好比,他仅仅用两个月的时间,就能不爱在一起八年的我。
我独身回到S大,告诉他分手快乐。
我弄明白他冷淡的原因,只是心为什么会疼,我怎么翻查书籍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原因。
他说,对不起。他不是有意冷淡我,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分手。
我说没关系,不爱就分开,不用互相折磨。
那个十八岁,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无疾而终。
一厢情愿的不叫爱情,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
房间里有一面落地窗,陆越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屈膝坐在那前面看城市逐渐亮起的灯光。
我住的房子是陆越买下的,交房的时候他留有一把备用钥匙。陆越没有敲门,径直开门走进来。
陆越在我身旁坐下,打开饭盒道:“许安,吃饭吧。”
我像是没听到,麻木地眺望远方。
“许安,你到底怎么了?”
我抱着小腿,把头放在膝盖上,还是没有回答。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因为还爱着方恒吗?或者是因为看到方恒就想起许多年前的往事?我自己也分不清楚。
“是因为方律师吗?”
我原以为我还算是一个坚强的人,可在陆越的连声追问下还是忍不住落泪。他伸手盖住我的眼睛,眼泪更加肆意的流下来。
陆越拿开盖在我眼睛上的手,说:“许安,你看,经历过短暂的黑暗,光明还是会出现在你眼里的。”
“陆越,我想出去走走。”
陆越陪我下楼,小区门口有一家烧烤摊,我们在那里坐下。我让老板上酒,老板抱来两箱啤酒。
我工作多年,应酬也没少过,酒量也跟着上涨。啤酒越喝越清醒,就让老板上些白酒,大杯大杯地喝。
陆越见我执意买醉,也不出声阻拦。等看我喝的差不多,结账拉着我离开。
我刚喝完酒,只觉得整个人是轻飘飘的。走起路来,歪七扭八的。挣扎着不要陆越带我回家,非要他带着我去广场放孔明灯。
他驾车带我去广场,明晃晃的路灯在我眼前闪过,我一路哼着五月天的《温柔》。陆越时不时侧过脸看我,递纸巾给我,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哭。
广场上的人很多,他带我去一个老奶奶的摊位,问我想要哪个孔明灯。
我抱着他的胳膊问:“我想要两个粉色的,可以吗?”
他柔声道好。
我拉着他让他在广场的中心放孔明灯,他说这里不是广场的中心,要拉着我去角落里放。
“陆越,你不要以为我醉了,就在这里放!”
他无奈地笑笑,拆开一个孔明灯摆整好,让我将它点燃,等它鼓起来后放手。我抬头看着它,它轻快的随着风离我远去。
这是我的温柔,还给你自由。
我不知道我保持那个动作多久,直到我看着它飘远,成为夜空中一颗遥远的星。陆越说:“别看了,飘远了,看不见了。”
我突然哭出声:“它不见了!”
“不是你要放的吗?”
是啊,是我亲手点燃它,看着它远去。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痛?就像是无形中有一只巨大的手猛的一下抓住心脏,久久没有松开。
我哭着道:“它不见了!他也不见了!都不见了!”
周围的人奇怪地看着我们,陆越忙哄道:“在的,在的,在这里。”他把剩下的那个孔明灯塞在我怀里,“你看,在这里。”
“可是......”我抬头去找之前的那个孔明灯,发现夜空星光闪烁,好像每一个星星都是那个被我放走的孔明灯,“不是这个!不是!是他......他不见了......”
酒的后劲上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嚎啕大哭。陆越手足无措,身上没有带纸巾,就让我埋在他的胸口,用衬衫小心地给我擦眼泪。
他连拖带拽让我上车,我靠在他的肩上,问:“爸爸,你可以抽根烟吗?”
陆越的身体僵硬,问:“许安,你在说什么?”
“爸爸,他们说,爸爸身上的味道就是烟的味道。为什么?你身上的味道和我以前闻到的不一样?爸爸,这些年,我过的太苦了。为什么你不要我?方恒,为什么你也不要我?”
陆越把车停在路边,手捏着我的下巴,我被迫抬头看他。他皱着眉道:“许安,你看清楚。我是陆越,不是方律师。”
我打下他的手,指着车窗外道:“陆越,你看,万家灯火亮的这么早,我却无家可归。”
“我爸爸重男轻女,知道妈妈生的是个女儿就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妈妈因此落下月子病,再次怀孕很困难。他们因为这个一次次争吵,后来分居。”我比出一个十的手势,“分居十年!整整十年!十年以后!他说他有儿子了,要和我妈妈离婚!”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女儿?妈妈也恨我是个女儿,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呢——我一直当成儿子养,要继承她的梦想!她想要拼,赚大钱!我赚了!我努力工作!拼命成为一个很好的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要我?为什么都不要我?”我失声痛哭。
没有人能说出为什么。
酒喝多可以醉,可是拼命努力不一定能够得到回报。这世界,从来就没有一把尺子是用来衡量付出与回报的。
陆越静静地看着我哭闹,直到我哭累,靠在副驾驶座上小声地呜咽着。他才动手,轻一下重一下地摸我的头。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的眉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情。
我把身体前倾,靠近他,缓慢道:“陆越,要对夏天很好,她很爱你。”
陆越也靠过来,我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随后感觉到嘴唇上有柔软的触碰。陆越的唇瓣是冰冷的,我一下子惊醒,忙用手抵着他的胸口问:“陆越,你在做什么?”
陆越笑起来,我的手掌还能感觉到他胸腔轻微的震动。他坐正,边启动车子边说:“清醒了?那我送你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连绵的小雨。我把手放在窗外,手心被雨水浸湿:“我的孔明灯会被雨淋下来吗?”
“当然。”陆越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真可怜。”我惋惜道。
“从你放手的那一刻,他就不再属于你,之后是死是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有所指道。
前任就像是自己亲手点燃放走的孔明灯,离你远去,飘向天际。有一天,它被风雨淋落掉在你面前,你不用弯腰将它拾起——是啊,已经没有燃料的它,还留着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