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怡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却被乔木笑眯眯一把拉住,“几天不见,展大人贵人事忙,连我们都不识了吗?”
听她如此说,展平安眉头皱的更紧,道,“虽说两位看来有些眼熟,但在下真的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二位?但请二位相告,现任朝中何职?”
嘉怡瓮声瓮气道,“是我。”
展平安眼中疑惑不散,乔木只得指着嘉怡道,“敝姓陆,陆明旭,护军营校尉统领,嘉怡兄曾与大人在太仆寺为一字争论不下,后才渐渐相识,展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展平安想了下,猛地抬头望向嘉怡,然后又望了望乔木,已是惊讶之极,脱口便要叫公主,目光瞄到一旁的辛伯,生生遏制了声音在喉口,转头道,“辛伯,没事你先出去吧,我与两位大人有事相商。”
辛伯被展平安怪异的神情惊了一跳,“是,公子。”
直到关门声传来,展平安方才慌张的从被子里坐直,欲下床作礼,却被乔木眼疾手快的拦住,戏谑笑着,“展兄你还是好好躺着吧,我想嘉怡兄可不喜欢受你如此大礼。”
展平安闻言,顿有些尴尬的撇开脸,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没想过自己生病,第一个来看望的人居然是那位总拿自己开涮的刁蛮公主。
嘉怡清了清喉口,“我,我看你最近没去太仆寺,所,所以就来看看。”
“微臣多谢公主关怀。”
“你,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回公主,不过是染了些许风寒,在家休息几日,已好了很多。”
“哦。”嘉怡胡乱点点头,平日里的张扬跋扈此刻竟然有些局促,一双眼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看他。
一时间屋子里静下来,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乔木轻咳一声,留一个空间给他们,“我去看看方子熬没熬好,你们慢聊。”
一句话落,对上嘉怡慌忙的眼神,朝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随后便大步离开了内室。
乔木拎着两包药,在展府乱逛,半路碰到一个小丫鬟,随手将将药递给她后,趁着与她一道去厨房熬药的路上借机攀谈起来,因为她今天这一身的打扮看起来富贵气派,风度翩翩的好似大家公子,却又没有端着官方架子,在厨房看着下人熬药时,谈吐风趣的她很快迎的了下人们一致好感,不出三个时辰,有关于展平安的性情为人,事无巨细的被她了解透透。
从展府出来时,天已微黑,展平安拖着病体坚持相送门前,并令管家给她们雇了一辆马车。
乔木瞧着两人红晕皆现的脸,偷笑不语,拉着依依不舍的嘉怡很快上车。
马车动了,乔木才问她,“你们都说了什么?”
嘉怡不说话,只盯着马车顶傻笑,“就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能聊三个时辰?”
嘉怡低头绞着衣角,“我出手了。”
“啊?”
“我听你的话,出手了,”嘉怡抬头看她,“你一走,他又不跟我说话,跟我说话十句里有八句总拒把我拒之门外,我一急,就跟他表述心事。”
“告白了?”乔木傻眼。
“我喜欢他,我要他当我驸马。”
“那,展平安答应了?”
嘉怡顿时闷声不语,半晌才低低回道,“没有,他拒绝了。”
乔木再度傻眼,“那你刚才乐哈哈傻笑什么?”
嘉怡低头再绞着衣角,“所以,我就出手了。”
“啊?”
怎么又绕回原话题了?
“他说他身份卑微,不敢高攀时,我气急就抱着他亲了几下。”
亲了?还几下?!
一道雷直劈头顶,乔木雷的外焦里嫩,结巴,“你,你真的亲了?”
“是你教我的嘛,有喜欢的东西不出手就会被别人先下手,”嘉怡十分不解她的大惊小怪,“不过,你这表情怎么和平安一样?”
平息了呼吸,乔木顺顺气,“然后呢,展平安就这么乖乖的任你。。。。嗯。。。上下其手?”
嘉怡羞涩的笑,“嗯,他高兴傻了。不过我就亲了他,没上下其手。”
“傻了是什么意思?”
嘉怡回她一个白眼,“他没推开我,说明他心里有我,他也喜欢我。”
这样彪悍的逻辑啊!
“嘉怡啊,你这样轻薄了他,有没有想过,他也许会很反感?”
“轻薄?这不是轻薄!”嘉怡被她话呛着,用力辩驳,“况且他没有反感,他也喜欢我,真的,他说会对我负责。”
乔木笑,不语多言,到底两厢情愿的事,展平安虽有傲骨,性子慢热,却也是好脾气,倘若真对嘉怡无意,也不会次次由着她来太仆寺来闹他,大抵只会避得远远。
嘉怡与展平安的事,乔木也算是半个红娘,在两情相悦的事没真相大白前,她还担负着保守秘密的义务。
乔木付了钱,让车夫将车停在燕子巷,未免节外生枝还是走的陆府后门。
守门的两小厮见到大小姐,照样像以往那样目不斜视的放水,只眼角余光瞥来时均是笑,好像碰到了什么喜事,乔木与嘉怡对视一眼,怪异的看了他们俩一眼,终于到沁辰园,乔木拉着嘉怡,大踏步的就往房间赶,迅捷的人影却在门口前陡然定住,就像中了魇症一样,表情有些木,再也不动,嘉怡奇怪看着乔木,却见她蓦地转头,就像被镜头拉慢了动作,目光缓缓转向廊下的院子的她,表情怔怔。
院子里除了稀疏落落的种着各色花花草草,还有一株桃树,虽临近初夏,依然花繁枝茂,一树芬芳,离树几里是一座圆盘石桌,此刻石桌旁,他静静站在那里,唇角噙着笑,素色青衫掩不住满身风尘的疲倦,没有多繁复的样式,乔木记得这衣服唯一的花纹就在下摆处,翩然绽放之优昙。
“明珠。”
直到他低声唤她名字,流水一般潺潺的声音,她被抽离的意识瞬时回体,这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迈了步子走到他面前。
胸腔中流溢着满满欢欣,怎么堵也堵不住,唇角一点点翘起,她笑,“怎么瘦了?”
“随军的伙食不好。”他笑着,亦如是回答。
乔木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那笑是抑不住,“等会儿我叫厨子多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好。”
满满笑意和宠溺,他伸手揽她入怀,奔波许久,直到这一刻,才觉得心充实。
他没问她为何这一身装扮,她也没问他为何早归,没有任何刻意与尴尬,一切如水到渠成的顺其自然。
乔木枕着他胸口,万籁俱寂,唯有他的心跳让她觉得真实心安。
长廊上除了嘉怡,转角处的元香端着新做的糕点,静默着看了半晌,转头与落霞会心一笑。
晚饭桌上很热闹,就属景三最活跃,将随军趣事与杀敌凶险的桥段讲的是起伏跌宕,以至于让乔木觉得这厮绝对有说书先生的潜质,也只有嘉怡和元香会被他故事吸引,一个瞪大眼睛,一个微笑以对,陆明旭对于老友的卖力演讲显得很无奈,见他越讲越玄乎,不时咳嗽两声希望他能适可而止,哪知那厮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当元香质疑可信度时,将陆大公子一道拖下水,作为他可信度的见证人。
墨樾吃菜最安静,半途见乔木竖着耳朵,望着景三一副难解的表情时,浅笑着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转头在她耳边轻说了两句,景三纯粹在瞎扯,别信他。
看着一桌子活力的年轻人,陆相默然微笑,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很久以前,也曾有这满桌的热闹气氛,那一个人对酒当歌的侧颜皎然若月,一个瞬间就那么记了一辈子。
晚饭散场,是陆明旭一个一个的安排好护送的马车,唯独墨樾骑马。
乔木让他等一等,从卧室里拿出了一个包,那袋子仿了现代的手提包,她画的图样让裁缝师傅跟着做的,包里放着两件衣服,这一次全是她动的手,绣娘在一旁指点。
把包递给墨樾,见他笑眯眯的样子,乔木想了想,“我觉得这一次的绣花应该比上次好看很多,你,可以看看。”
他点头,一直在笑,“好。”
“对了,这个给你。”她从袋子里拿出翡翠扳指,递给他,“有了这个,拉弓射箭的时候应该不会再磨痛手指?”
笑容渐渐定在嘴角,墨樾正视她的眼,眼底似有无数情绪在翻涌,随后接过她手上的扳指,笑意再次缱绻而起,在她目视下套在右手拇指。
乔木随着他笑,轻声道,“天色很晚了,走吧。”
伸手摸摸她的头,墨樾眼神柔和,“好,你也进去吧。”
点点头,乔木道,“路上小心。”
墨樾挥鞭打马,快出燕子巷,回首又望了一眼,她瘦小的身影仍站在门前石阶上。
莞尔一笑,带着穿云破月的惊艳,他想这样很好。
因为她,生平第一次,他对于某件事有了期待。
第二日,乔木破天荒的起得早,心情不错的转在厨房,看着厨子怎么弄早饭,偶尔还帮着打打下手。
早饭端上桌,陆相与陆明旭已下朝,乔木进去时,陆明旭正跟墨樾讨论着话题起劲。
由于这次临祈收复有功,墨樾官升一品大将,连带着陆明旭都官复原职,为褒奖墨樾护国有功,皇帝顺势提及陆墨两家姻亲之事,又赏珍珠百斛,黄金千两为聘,赐城南新宅一座。
开饭前,环视众人一眼,陆相道,“奉圣上懿旨,下个月初六便是你们成婚之日,时间原本就紧迫,又因期间耽搁了些事,婚事只能仓促着办,只怕不能依照正常礼教顺序来办。”
“相爷所言极是,只是我不愿如此委屈了明珠,”与乔木对望一眼,墨樾轻声道,“四段九序,八抬大轿,该有的礼节我都想一一照办,明媒正娶。”
陆相微微一笑,“吉时另选,皇上那里怕是行不通?”
“便由我去说吧,”墨樾道,“圣上通情达理,想来应该会同意此事。”
陆相点头,“你既这样说,便由你们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