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百里流月手里只有天嫠三分之一的兵权,可是,她哥哥百里流宸的手里同样握有三分之一的兵权,如此一来,相当于天嫠的半壁江山都落在了他们百里一族的手上。
适逢此时,方才被打发出去长安街买冰糖葫芦的小二乐颠儿乐颠儿的跑了回来,手里举着六串冰糖葫芦,咧着嘴、献宝似的双手捧着送到了宗政暝跟前,仍然沉浸在得了那一锭金子的狂喜中,于是,向来反应机灵的小二,这一次愣是分毫没有感觉到宗政暝、宗政擎和流月之间气场的风云变幻。
直到……宗政擎脸色愠怒的挥手拍掉了小二手里的冰糖葫芦,怒喝一声,“不是眼力见儿的混账东西,没看到小爷我正在发怒吗?”六串颜色鲜红裹着一层亮晶晶糖霜的冰糖葫芦被打翻在地上,小二脸上表情一愣,然后,整张脸就哭丧了起来,“公子,糖葫芦……?”
“什么糖葫芦,滚开!”睚眦欲裂,眼底阴鸷猩红的底色越发浓烈起来,宗政擎狠狠的把流月往地上一推,抬脚、便碾碎了那六串冰糖葫芦。
流月眼底的冷峭薄光陡然凌厉,只不过,当时已经尽数被垂落的眼睫遮掩,纤长浓密的睫毛堪堪遮住下眼睑,纵然她眼涡里的萧瑟杀意再浓重,却也没有明显的叫人有所察觉。
侧趴在地上,流月眯紧了凤眸,手臂微微曲起、支撑住半边身子,以一种极其优雅、极其缓慢的姿态起身之后,流月垂眉冷笑着走到了宗政擎面前。
凉笑半晌,直笑的宗政擎有了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流月方才扬起小脸,勾唇、眉梢飞扬起一抹绚丽的叫人迷惑的神采,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流月突然踮起脚尖、扬手,一巴掌恨恨地扇在宗政擎的左脸颊上,随之,表情也瞬间阴戾残忍的叫人心惊,流月咬牙冷笑,“宗政擎,老子告诉你,就算我手里只有三分之一的兵权,只要我想、一样可以叫你所谓的整个天嫠皇族都死无葬身之地!”
转身,离开。流月瘦小的背影在夕阳下渐渐被拉长,明明只是那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子,偏偏骨子里倔强狂妄到了极致,倔强的决绝、狂妄的惊心。
偌大的 城,阳关街、未央街、长安街、升平街、玉寻街为五大主要交通干道,以天嫠皇宫紫禁城五大城门青龙门、白虎门、朱雀门、宣武门、中成门为起点,五大主要交通干道分别通往大月氏、西岐、大楚、川南、商珲。
五大街,以未央街为中心,也尤其以未央街最为繁华热闹。一到傍晚时分,就会热闹异常,各种卖小吃的摊子搬出来,吆喝声、招揽生意声此起彼伏。
嗅着周围环绕的食物香气,流月忍不住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丫的不开心。再抬头看看天空,乌云笼罩,似乎是要变天的迹象,丫的更加不开心了。
肚子饿,腿酸。
百里相府在升平街上,而流月现在身处长安街上,从长安街到升平街的百里相府,走路的话差不多要一个时辰,于是,流月在长安街上游荡了半个时辰,东方的天空终至完全漆黑下来。
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流月饿的想吐酸水,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摸了摸,一片干瘪瘪的,钱袋子比脸都要干净。
一阵无奈,正想把钱袋子揣回怀里,眼前忽然闪过一抹黑影,抢了流月手里的钱袋子就飞跑而去。
流月愣怔了二分之一秒,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眨眼、眨眼、再眨眼,深吸一口末冬凉气后,终是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卧槽!哪个不要命的小混蛋抢到老子头顶上来了?”
抬眼,就见抢钱袋子的小东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灵活的窜过来窜过去,眼看着就要不见影了的时候,流月陡然反应过来,愤愤的搓了搓手,拔腿,冲上去。
纵然流月个子小、身形瘦弱、腿也短,跑的却是决计不慢,没跑几十步,就揪住了偷她钱袋子那个小东西的后衣领,劈手夺过自己的钱袋子,流月曲着食指去敲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的脑袋,眯眼低喝道:“哪里来的小混账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直重复不停着这句话,小男孩儿僵僵硬硬的转过脸去,满脸哭丧的表情,一眨眼皮,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小男孩儿双手合一、泪眼朦胧的不断求饶道:“小姐姐,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真的不想偷你的钱袋子的,可是,我娘亲生病了,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大夫说,如果没有钱给娘亲抓药,娘就活不了了,我不想让娘亲死掉……小姐姐,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偷别人的钱袋子了!”
闻言,流月仔细打量了小男孩儿一眼,只见小男孩儿一脸眼泪鼻涕下的那张尖尖瘦瘦的小脸、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大的年龄,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衣衫褴褛,身上没有半两肉,瘦的皮包骨头、骨瘦如柴,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流月向来就不是什么心存善念的善茬子,更不是什么心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触及小男孩儿蒙了一层薄薄水雾的黑亮眼睛时,心底最暗不见天日的某处竟然蓦而柔软了几分,察不可微的轻声叹了一口气,流月拍着小男孩儿的后脑勺问道:“你娘亲生了什么病?”
小男孩儿低垂着脑袋,似乎是不敢抬头去看流月的眼睛,只是闷闷的道:“大夫说,是疟疾。”
闻言,流月心头一颤。疟疾,于这个医术并不怎么先进发达的古代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尤其还是在一个困顿的连看病抓药都负担不起的贫苦家庭里。
皱眉想了想,流月弹手敲了小男孩儿的脑袋一下,道:“带我去你家看看。”
小男孩儿稍稍有些踌躇犹疑,兀自支支吾吾了半晌之后,小男孩儿可怜兮兮的扬起小脸,问道:“小姐姐,你会不会告诉娘亲、我偷了你的钱袋子?”
“嗯?”流月不解,却见小男孩儿脸上的表情突然就无限落寞起来,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堪堪遮住下眼睑,清冷的夜色下,小男孩儿的眼睫漆黑似玉,安安静静的样子莫名的带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错觉。
默然半晌之后,小男孩儿方才轻轻说道:“从小娘亲就教育我,人穷志不穷,就算是饿死,也绝对不能像爹一样、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是,我真的不想让娘死掉,所以才偷了小姐姐的钱袋子……如若是被娘亲知道了这件事情,娘亲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一个懂事的叫人心疼的小孩子,流月没来由的一阵心软,“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你娘亲的,走吧,快带我去你家瞧一瞧,说不定我可以救你娘亲。”
“真的么?”干净清澈的眼睛里飞扬起一片流光神采,小男孩儿破涕为笑,“娘亲曾经说过,能穿绫罗绸缎的人、都是富人和官宦家的公子小姐,小姐姐,你的穿着这么华丽俊美,就连腰上佩戴的玉佩都非常精致,所以你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可是小姐姐,你为什么要穿着男装呢?”
男装?小姐姐?
流月心头一动,看着小男孩儿问道:“我明明穿着男装,拿你又为何唤我小姐姐呢?”
小男孩儿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抬起自己脏乎乎的小手抹了一把鼻涕,理所当然的道:“因为小姐姐本来就是小姐姐啊,虽然穿着男装,可一样还是小姐姐啊!啊!小姐姐,那里有一个漂亮的大哥哥在对着你笑呢!”
漂亮的大哥哥?此世间,除了容倾那妖孽能用“漂亮”这两个字眼来形容,还有哪个男子能够担负这两个字的殊荣。
流月下意识的转过身去,不期然的,撞入了一片绯色桃花中,入目所及,只见一双细长精致的桃花眼里噙着温润如春的笑意,眼涡清冷凉薄,宛若浸润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妖娆而优雅,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空气里,隐隐约约浮动着一股淡淡的绯色桃花香气。
流月定定的看着笑的一脸慵懒轻佻的容倾,唇角微动,半晌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突然的,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去给容倾送药时、不经意间在门外听到红莲和 南的那番话。
红莲声线喑哑,许久都没有说过话的样子,像一面破了的锣、音色低沉的宛若噙了一汪浓郁的血水,她说,“ 南,明明教主只是想要用百里流月的心头血来抑制血毒而已,可是教主又为什么要把玖月给她,玖月是老夫人留下来的、唯一能救得了教主的东西,此世间独一无二,教主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波折,直接取了百里流月的心头血岂不是直截了当?”
南沉默了许久,半晌之后,同样音色喑哑不堪的回答道:“三个月之后的阴历十五月圆之夜恰是九星连珠天象突变之际,那时候,是血毒毒发最剧烈的时候,也是血毒最容易被解掉的时候。”
“所以,教主现在是缓兵之计?”红莲问, 南没有再说话,流月却依稀从那暗影明灭不定的窗户纸上,看见 南点了点头。
心下一片彷徨和迷茫,霎然间如被倾盆大雨兜头泼下,甚至都没来得及等容倾清醒过来、流月便仓惶的离开了凌山。
流月本以为,最近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看见容倾了,却决计没想到、此时此刻此地,容倾妖孽就站在她面前。
将沉的暮色下,容倾负手而立在人群里,身形冷峭而优雅,素白衣袂飘飞,三千银白色妖发未扎未束,垂在身后、随风微动,笑容妖娆艳绝,面容白皙俊美的宛若九重天之上的神祗,纵然周围人潮涌动、喧闹嘈杂,容倾妖孽的周身却一直都是凉薄清浅的,只要流月往前走两步,她就可以触碰到她。
艳绝人寰到了尽头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抬眸,都自成风景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