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的功夫,收回手,流月手捻着细长的银针、寻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将银针缓缓刺破了容倾妖孽胸口处的包,血水,霎然间,浸透了容倾中衣的前襟。
“流月姑娘!”景西面色微变,本想上前阻止,却在触及他家教主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后,又慢慢退了回去。
血水越流越快,直到容倾胸口处那个表面青筋脉络狰狞的青色大包完全消褪下去,流月抬手抹去了银针上的血迹,递给景西,吩咐道:“夜北、 南,你们两个把你家教主抬去后山那个温泉里泡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我会把药送去你家教主的房间。”
药?
闻言,夜北和 南的眼底里滑过一抹错愕浓重的疑惑。
他家教主用毒手段独步天下,自然而然,解毒的手段也是天下无双,可是却从来没有听他家教主说过,血毒、有“药”可解。
只是,当下之际,除了相信流月,再无他法。
一个时辰之后,夜北、 南将容倾妖孽从后山温泉里拖了上来,与此同时,流月也端着一个上好天山白玉瓷质的小药碗走了进来。
南漫不经意的抬眉一瞥间,触及药碗里红通通的一片,忍不住皱眉,“流月姑娘,这药碗里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闻起来有股猩猩的味道,像是血一样?”
流月却恍若没有听见 南的话,只是神情恍惚的径自往前走,绕过 南和夜北,一直走到容倾妖孽的床前,方才淡淡的命令道:“夜北,你掰开你家教主的嘴,我给他灌药。”
夜北依言,掰开了容倾的嘴角。
一碗药,一滴不洒的全部灌进了容倾的嘴里。如此,三天。容倾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意识也在一天天的转醒,流月的脸色却逐渐的苍白起来。
第四天的时候,流月却不声不吭的就离开了凌山。
神情恍惚的离开凌山之后,流月没有回百里相府,倒是径直去了 城一家布料店,吩咐店主给她准备了一套干净的男装之后,又折身去了先前春风得意楼所在的地方。
流月倒是决计没料到,竟然会遇见宗政暝、宗政擎和宗政宇这三只小狐狸。
长安客栈。
“小二,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饭菜、还有最好的酒都拿上来!”嗓音妖娆,噙了浓郁玩味的笑意,宗政暝眸色戏谑,看着对面脸色清冷的流月勾唇邪邪一笑,然后抬手将一锭金子拍在桌子上,小二转身,瞬间就被桌上那锭金光闪闪的金锭子闪到了眼睛,嘴角一咧,口水几乎淌出来,急忙抬手抹了抹嘴角,将毛巾往肩上一搭,乐颠儿乐颠儿小跑过来,鞠躬哈腰的道:“好嘞,几位公子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公子们几位张罗小店里最好的饭菜和最好的酒肉!”
宗政暝慵懒而优雅的抬了抬眼皮,霎然,斜勾的唇角再度上扬一分,抬手,将桌上那枚金锭子缓缓推倒小二眼前,宗政暝皮妖娆的笑道:“拿着这个,去长安街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家那里买几根冰糖葫芦,剩下的,赏给你了。”
“哎,好嘞,小的这就去!”急忙把金锭子收进大宽袖里,小二开心的几乎抽搐过去,忙不迭的鞠躬道谢道:“多谢公子的赏赐,多谢公子的赏赐!”
转身起步,刚要拔腿往酒楼外走,那小二黑漆漆的眼珠子忽然非常快速的转了一转、似是什么东西计上心来似的,于是,那小二又嬉皮笑脸的折身回来、笑的极其谄媚讨好的套近乎道:“公子,请恕小的问一句多余的,看公子您的相貌俊美不凡、出手又这般大方,陪同的这几位公子小爷的谈吐和装束也都是如此的华贵典雅,想必几位都是出身官宦世家的公子吧?”
“不该问的就不要乱问!问得多了小心连自己的小命儿都搭进去!”不等宗政暝开口,坐在宗政暝旁边、打从流月出现开始、就一直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万年冰山脸的宗政擎冷哼一声,阴鸷的眼风一扫,小二登时蔫了脸。
时至此时,流月淡淡的抬起半边眉角,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边缘,忽地凉凉的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明人不做暗事,对我有什么不满,六少爷大可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耷拉着一张驴脸给谁看呢?指桑骂槐也是君子所为么?心里不痛快就摔桌子、摔杯子,这也是一个大男人的所作所为吗?”
一番凉凉淡淡的几乎没有半分情绪的话音落尽,流月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散漫,甚至于、斜睨着宗政擎的凤眸眼角尾端的余光里,还浸染了几分邪肆狂狞之意,又是勾唇微微笑了笑之后,流月缓缓执起桌上那把做工精致的紫砂壶,侧倾,淡黄色的茶水流进白玉骨瓷的茶杯里。
宗政擎脸色漆黑成一片,五指紧紧捏住手心里的茶杯,想要发怒、想要一巴掌将流月拍飞出去,可是……阴鸷的眸色微微垂落,触及宗政暝那纤长白皙的没有半分骨节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轻点着的弧度,满是警告和凉薄的意味,宗政擎咬紧牙关,只能将心里的愤懑和不满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兀自生闷气,喝茶。
流月笑了笑,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纵然姿态豪爽至极,但终究还是存了那么几分优雅而慵懒的气息,加之流月的男装扮相异常惊艳,便引得周围路过的姑娘们频频回首,窃窃私语。
放下手中的白玉骨瓷茶杯,流月眯眼看向宗政擎,笑着问道:“六少爷,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流月以为、我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次,期间应该没有结下什么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可是,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六少爷你对我的敌意很重呢?”
流月话音刚落,就见宗政擎像一只炸了毛的公鸡似的,猛地仰起脖子、阴鸷的鹰眸中满是杀气腾腾,“哼,我们之间确实没有结下什么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可是,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你而死,百里流月,如此你还能说你……”
“六弟!你失礼了!”宗政擎似是有些激动的过了头,几乎掀桌而起,却在即将掀桌子而起的前一秒,在宗政暝满是警告和危险的声线中,蔫了下去。
宗政擎气哼哼的撇过脸去,闷头灌了一壶茶,想了想,却又感觉异常的不甘心。
握拳、转身面对着宗政暝,宗政擎表示很是不能理解的问道:“五哥,你为什么总是偏袒这个百里流月,明明我们才是一家人,她百里流月就只不过是一个外姓臣子而已,刁蛮成性、邪肆狠戾,既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又没有小家碧玉的清新脱俗,偏偏还枉顾世俗伦理道德、不遵从三从四德……五哥,你可是忘记了,就是她百里流月害死了绯月……”
宗政擎那痛心疾首的音线在宗政暝的怒而拂袖起身中落尽,宗政暝唇边的笑容尽数收敛、湮没于唇角,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皱起、脸上一片阴鸷冷然之色,冷冷的看着宗政擎,宗政暝忽而抬手摔了指尖的白玉茶杯,向来噙着妖娆戏谑笑意的音色,已然携杂了浓郁的杀气,“六弟,非要挑战我的耐性吗?”
“呵呵,五哥,你觉得现在是我在挑战你的耐性吗?”眼眶微微湿润,一霎间眼涡深处就泛起了阴郁的猩红,侧过脸去,勾唇苦涩的笑,许久之后,宗政擎深吸了一口凉气,末冬阴凉的冷意灌入五脏六腑,当时,他只觉得浑身冰凉寒冷的似乎连流淌的血液都要凝固起来,默然半晌之后,宗政擎缓缓问道:“五哥,为了区区一个百里流月,你真的要让自己众叛亲离吗?为了百里流月,五哥你做到这般地步,真的值得吗?”
流月心头一动,当即,竖起了耳朵,指尖、不自觉的捏紧茶杯边缘。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偏偏,她又好像确实在期待些什么。
耳边,传来宗政暝极轻极轻的叹息声、清浅的几乎要几不可闻,流月下意识的抬眼看去,就见在她眉帘掀动的那一转瞬间,宗政暝满脸冷然的杀气陡然消弭了不少,他微眯着狐狸眼、低沉着声音道:“六弟,你明明知道、她是咎由自取,又何必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卸到小流月的身上?”
“咎由自取?哈!五哥!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宗政擎唇边的笑容越来越苦涩、越来越恍惚,终至情绪彻底崩溃,他抬手掀翻了桌子,茶杯、茶壶散落一地,上好白玉骨瓷的器皿眨眼间尽数碎裂成了渣儿,在宗政擎猩红了双眼的怒吼中,酒楼里原本热闹的划着拳或者天南海北的侃聊的客人们同时一愣、转身怔怔的看着宗政暝和宗政擎。
一壶滚烫的茶水,落地时、溅洒出的滚烫茶水恰好倒在流月的脚上,若不是流月穿着一双厚靴子,恐怕这会儿、脚背都已经被烫出了大水泡,流月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皱起了眉。
“宗政擎,你特么的……”
不等流月的低吼落尽,宗政擎忽然瞪着一双猩红阴鸷的眼睛转了过来,死死的看着流月,凶狠的目光、直欲将流月撕碎了似的。
流月是在国际缉毒的大风大浪、生死场上活下来的“绝杀罗刹”,就算是真正的阿鼻地狱她都经历过,自然,就根本没把宗政擎当回事儿,当下里,只是清清冷冷的迎上了宗政擎那欲要杀人的阴冷目光。
此番,宗政擎更是愤怒至极,抬手,揪住流月的衣领将她提起来,宗政擎唇角抽搐着冷笑起来,“百里流月,你别以为父皇喜欢你、宠信你,封你做了什么踏西将军,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任意妄为,百里流月,本殿下告诉你,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低贱的臣子罢了,踏西将军,哼,就算你是手握天嫠三分之一兵权的踏西将军,也逃脱不了为我们天嫠皇族卖命的命运……”
“六弟!”眉头紧皱,宗政暝低喝一声。只是,他终究还是晚了。
当时,流月已经斜勾着唇角、凉凉的笑了起来,秀气精致的眉梢微扬、眼帘慵懒而优雅的掀起半分,霎然间,清浅的没有尽头的眼涡深处里、熠熠闪烁起某种意味不明的寒光,侧歪着小脸,流月笑的妖娆至极,“宗政擎,你知不知道你在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