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女……”许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容倾艰难的转过脸来,看见流月的那一刹那,容倾眸底血红的底色前所未有的妖艳浓烈,转瞬间、却又暗淡无比,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容倾垂眉无力的笑,痛苦的至了极的音色,流月只觉得心底某处蓦而钝疼了一下。
容倾者,倾国倾城,倾尽天下。那个一直都是风华绝代、艳绝人寰的叫人惊心动魄的男子,而如今,竟然狼狈颓废到了这种境地。
“妖孽,你怎么了?”几步走上前去,流月在容倾身边蹲下,皱着眉、侧歪着小脸探寻似的轻声唤了容倾一声。
当时,容倾的意识已经陷入一片不清明的混沌中,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耳边有一只毛茸茸的小虫子在爬,缓缓的、慢慢的,温热的感觉、让他冰凉的身子稍稍有了一丝暖意。
“小妖女……?”努力睁开眼睛,容倾勾唇艰难的笑了笑,想要抬手去摸流月的脸,却终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半分。
心底钝疼的感觉愈加浓烈,咬唇想了想,流月终还是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扶起了容倾无力的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抬手抹去了他俯面朝下的那半边脸颊上的血迹。
“妖孽,你撑着一点儿!”
“嗯。”淡淡的应声,容倾依然虚弱的勾唇浅笑,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几近透明如薄纸,那透明的底色慢慢退去之后,他的脸上便赫然出现了一片诡谲惊心的血色暗纹脉络,宛若树叶的纹络渗了血,整个脸上的血管都凸显出来,触目惊心的恐怖,一如那日的景象,只是,此时此刻的容倾妖孽却比起那日、不知要颓然虚弱了多少。
以至于,生命的迹象正在慢慢消弭。
流月用力吸了吸鼻子,末冬寒冷的凉气霎然间灌进五脏六腑,整个人都像是浸在天山顶颠的万年冰池里,寒意彻入骨髓、几乎要将心脏冻裂,心上酸涩前所未有的浓烈,没忍住,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小妖女,别哭……”终至说话都力不从心起来,容倾喘息了许久之后,缓缓抬起僵硬的手臂,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给流月擦掉脸上的泪水,只是,手臂刚刚抬起至半空的时候,唇边苦涩浅笑陡然僵住。
眼睫垂落,皎冷月色顺着敞开的屋门散落进来,在容倾透明的皮肤上、眼睑下方投落两片暗淡的阴影。若是灵魂可以被看到,流月想,大概容倾此时此刻的灵魂已经呈现出了趋向于死亡的灰白色。
眼眶猩红,强忍着欲要汹涌而出的眼泪,流月颤巍巍的解开了容倾染血最浓郁的白色亵衣领口。
许久的一段时间里,流月都不敢睁眼,生怕触及叫她忍不住流泪的景象,可是最后……流月终是深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流月缓缓睁开眼皮,赫然见,容倾白皙的胸口处,以肉眼能看得见的速度、迅速鼓起一个青色的大包,那个青色大包的位置、恰好是心脏大动脉。
似乎,要爆裂开来。
流月心底一惊,转脸冲屋外喊了一嗓子,“夜北、景西、 南――!”
话音刚刚落尽,视线里便闪过景西那抹极快极凌厉、妖异的宛若鬼魅一般的玄色身形,等流月的眼睛反应过来时,景西已经面色凝重的单膝跪倒在了容倾身前。
“教主!”仔细打量了一眼容倾胸口处鼓起的青色大包,景西眉角紧皱,却迟迟沉默着没有说话。
流月耐不住性子,不耐烦的问了一句,“景西,妖孽他怎么了?”
“教主他……”唇中吐出三个字之后,半晌又没了声息,流月抬眉去看,却见景西兀自垂眉、陷入了若有所思之中。
“景西!”凤眸紧皱,流月冷着声音低喝了一句,音色凌厉,危险肆虐,恰在此时,夜北和 南急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起先,两人并没有看见满身狼狈的躺在地上的容倾,只是感觉流月和景西之间的气场有些不对劲儿,当下里、脸上表情稍稍疑惑,下一秒,两人眼角尾端的视线在不经意的同时一瞥间,触及侧躺在流月怀里的容倾时,两人皆是面色一变,“教主!”
流月厉眼一扫,杀气暗涌,惊得夜北和 南心里猛地一颤,愣是没敢靠近!好个凌厉的眼神!能让他们这个在大风大浪中生存的人从心底感到发寒的,她百里流月是第二个,而第一个就是他们的教主,容倾。
“流月姑娘,教主可是毒发了?”强稳住心神, 南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却见流月淡然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之后,忽然就勾唇意味不明的哂笑了一声。
眉帘慵懒泛着凉薄至极的寒意,稍稍掀起了半分,流月斜眼睨着景西、完全忽略掉 南,唇中溢出一声冷哼,音色便越发的冷漠阴鸷起来。
“景西,我刚才和红莲说过一段话,大体意思就是――虽然你们家教主容倾妖孽无所不能、手中掌握这这世间大部分人的生杀予夺,虽然你们落冥四使的确很有能耐、纵横叱咤,但是,不是所有人的底线你们都可以随意的去碰触,有些人,骨子里倔强的太厉害,一旦入了绝境,就会不择一切手段的想要和你们同归于尽……比如说,我,百里流月。”
“容倾的事情,若是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或许他还有的救,若是你执意想要隐藏些什么,那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淡淡凉凉的音色,极清浅、极凉薄,几乎消弭的没有半分情绪波动。末了,流月意味莫测的眸光依次扫过夜北和 南,最后停留在景西身上。
景西转身和夜北、 南对视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之后,景西方才道:“之前的阴历十五月圆之夜,教主每次毒发的时候也会出现过这样的症状,脸色透明成纸,脸上血管凸起呈现狰狞可怖的血红色脉络,但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严重过。”
“当年把教主带回西岐的天山老人曾说过,教主从一出生开始、身上就带着这世间最诡异毒辣的血毒,所以,教主这一生必然是命运多舛的,若是能够安安生生的做个普通人,或许还可以安然度过此生,但若是一心存在执念不肯放下仇恨,那么,最长的寿命不过二十九岁。”
“另外,天山老人还千叮咛万嘱咐过,教主身上毒发的时候,亦是体内真气不稳的时候,是切不可以使用内力的,若是强行使用内力的次数过多,可能会缩短命数。”
话落至此,景西的声音陡然落寞凄伤了起来、苦涩清浅,随风飘散在幽冷萧瑟的夜色中。
垂眉默然了许久之后,景西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幽幽抬起脸来,看着流月、清冷无波的眼涡转瞬间深邃到看不见尽处,“流月姑娘,教主有可能会……撑不过今晚了!”
“啪――”
景西话音刚落,脸上忽然一疼。
景西微微愕然,僵硬而缓慢的侧过被流月一巴掌打歪的脸,半晌,清冷无波的眼底里一片错愕和不敢置信。
旁边,夜北跟 南也早已经错愕的惊愣住。
“什么叫‘有可能会……撑不过今晚’?”冷哼一声,流月那双精致如画般的凤眸微微眯起,霎然间,阴冷凉薄的气息笼罩全身,抬眉,斜着眼角冷冷的依次扫过景西,夜北, 南,最后,清冷的没有半分情绪的视线转回到景西身上,流月凉声道:“我不会让他出事儿的!”
明明只是那般瘦小羸弱的一个女孩子,偏生骨子里却藏着惊天骇浪的力量,不知道为什么, 南他们就是相信了流月的话……只要流月在,他们的教主就决计不会有事儿的。
之前,每次到了阴历十五月圆之夜,容倾妖孽身上的血毒毒发的时候,总会“牺牲”几个体格偏寒的女子。先前,礼部侍郎家的成二小姐就是葬身在了容倾的“獠牙”下。
据如玉那疯丫头说,成二小姐的尸体是在凌山下找到的,而且,死状很恐怖的,据说,禁卫军找到成二小姐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体,身上的血都流尽了,脖子上还有两个血洞。
毫无疑问,那就是容倾妖孽的杰作。
流月晃神儿的半盏茶的时间里,容倾妖孽胸口处的大包越发的肿了起来,肿到最后,青筋脉络都狰狞的叫人心惊肉跳起来,饶是景西、 南等人,也忍不住往后倒退开好几步,景西蹙了蹙眉,小心翼翼的问道:“流月姑娘,你有什么办法能救教主吗?”
流月抬眉,眸色微动,“为什么非要体格偏寒的女子不可?”
“嗯……?”景西稍稍错愕,愣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流月问的是、为什么他家教主必须要喝体格阴寒的女子的血才能压制血毒,拄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景西方才道:“血毒是一种热毒,其性妖异,毒发的时候,全身血液流动加快,可是常人的身体根本受不了如此剧烈的血液涌动,到了血毒发作最严重的时候,就像教主现在这样,胸口处肿成一个青色的包,恐怕再过不久之后,这个包就要炸裂开来了。”
闻言,流月阴鸷冷戾的眸色里、陡然闪过一抹危险肆虐的杀意,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流月冷声命令道:“景西,立即给我找一根银针!”
景西、夜北、 南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面面相觑的愣住,不知道流月想要做什么。
“……”突然之间就有些头疼,流月抚额,深吸了一口凉气,面无表情的垂下半边眼帘,倏尔,音色冷戾,“还愣着干什么?装木头,还是要冬眠了!”
景西唇角微微抽搐,转身,“流月姑娘请稍等。”
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在摇曳的浅蓝色烛火下泛着刀光剑影一般的寒意,凤眸微眯之后,流月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银针,沾了酒精、放在蜡烛的火焰上烤了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