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兴国嘿嘿冷笑数声,不紧不慢地说:“丁一民死了,被蒙古人杀死了。”
“这是真的?”杨树楷差一点儿跳起来,两眼紧紧盯着对方,厉声问道:“怎么死的?你是不是骗我?”
金兴国说:“不要发火,我会向你说的。”
当杨树楷听完丁一民死亡的过程之后,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两行清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丁一民是他的启蒙老师,尽管个性极其倔强,但学识渊博,尤其画得一手胡杨,栩栩如生,形神兼备,尽显西部千年胡杨树的生存不死精髓,堪称上佳精品。
就这样一位极具民族气节的读书人,在大明边关小城镇虏堡失陷之后,为大明王朝尽忠了,真令人扼腕长叹,不胜唏嘘。
金兴国冷冷地看着泪流不止的杨树楷,少顷,用充满同情的语气说:“人已经死了,你就节哀顺变吧,不必再难过了。”
杨树楷呆呆地盯着金兴国,片刻,忽地跳起来,发疯似地问道:“那丁茹娟呢?她现在何处?是不是也死了?”
金兴国说:“丁茹娟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如今成了胡杨台知府王玉杰的夫人,极为风光体面。”
杨树楷松了一口气,长叹一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两眼空洞无神地看着地面。
自己最尊敬的老师丁一民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丁茹娟嫁给了胡杨台知府王玉杰,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但面对严酷的现实,他不得不低下头颅。
这一切,就如同二十年前一样,为了保身,为了升官,为了拥有权力,他不得不出卖自己的恩师丁一民,曲身依附于阉党。
而后,又听从位居阉党五虎之首,时任大明王朝兵部尚书的崔呈秀的安排,加入声名狼藉的东厂,背负屈辱的名声,前往冰天雪地的辽东,暗中监视蓟辽总督洪承畴以及其他领兵将领。
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氛紧紧弥漫着房间,昏暗的油灯不时发出灯花的轻微暴响声,室内安静极了。
少顷,金兴国用满语问道:“杨大人,你从盛京来,不知睿亲王有何吩咐?”
杨树楷心中一惊,故作镇静地说:“松山兵败之后,我被满达子掳去,做了奴隶,替人放羊喂马,从来没有见过多尔衮。”
金兴国嘿嘿冷笑数声,问道:“你没有见过睿亲王,那为何能够离开盛京,来到这山海关?”
杨树楷略微一思索,说:“趁满达子不注意,我星夜逃了出来。我是大明王朝的人,不来大明,能上哪儿去?”
金兴国说:“今天早晨,我接到睿亲王的密令,让我竭尽全力配合你行动,可如今你却不说实话,让我如何配合你?”
杨树楷依旧平静地说:“金掌柜的,你说的这些,我一概不知道。我再重复一遍,我是兵败之后,被满达子掳去的,现在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只想早一点儿到达北京,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金兴国两道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杨树楷,冷声说:“杨大人,不要再演戏了,睿亲王可把你的身份完全透露给了我,如果没有我的配合,只靠你一个人,恐怕很难完成睿亲王交代的任务。”
杨树楷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注视着金兴国,这个自称为胡杨台乌兰山客栈大掌柜的人,果真接到了多尔衮的密令,要配合自己在胡杨台的行动?
临行前,杨树楷把多尔衮欲放自己回胡杨台的消息,及时反馈于大明东厂,很快,他就接到东厂杜公公的指令,一切按照多尔衮的吩咐行事,务必小心谨慎,在这关键时刻,千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于是,一天之后,杨树楷按照洪承畴的吩咐,冒着大雪,走进崇政殿,拜见大清睿亲王多尔衮,而此时,洪承畴已经和鳌拜领兵去了皮岛。
多尔衮不在崇政殿,留下话语,让杨树楷即刻去睿亲王府,听候差遣,不得有误。
踏着没膝深的厚雪,盯着凛冽如刀的寒风,杨树楷走进了睿亲王府,塞给管家二十两银子之后,他才见到了多尔衮。
宽敞的书房里,炭火熊熊燃烧,温暖如夏,多尔衮端坐在高大的虎皮帅椅上,两道猎鹰一般锐利的眼光,紧紧地射向杨树楷,好长时间没有出声。
杨树楷不敢对视,低垂着脑袋,盯着脚面,心中无端涌现出一股胆怯之气,未几,虚汗就立刻湿透了后背。
少顷,多尔衮沉声问道:“杨树楷,本王听洪学士说,你是胡杨台人?”
杨树楷赶紧点点头,说:“回睿亲王,小人是胡杨台人,自小就在胡杨台长大。”
多尔衮面无任何表情,说:“本王现在就放你回胡杨台,但是,你要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杨树楷脸色苍白,点点头,没有说话,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也不敢擦一擦,任凭其掉在地上。
多尔衮继续沉声说:“此次你回到胡杨台,务必规劝知府王玉杰,要他归顺我大清王朝,这项任务,你必须完成,不能失败。”
而今,多尔衮的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如同夏天的霹雳,又在杨树楷耳边隆隆作响,令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杨树楷冷冷地注视着金兴国,暗道,从方才的一番话语之中,可以分析得出,此人就是大清埋伏在胡杨台地区的一个暗探,名义上是乌兰山客栈掌柜,实际上替大清搜集政治军事经济情报。
此刻,金兴国也用极其锋利的眼光,紧紧盯着沉静冷漠的对方,自杨树楷踏进山海关的第一步,他手下的密探就紧紧盯上了,按照他的吩咐,对杨树楷实施了劫持。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忽听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金兴国顿时一惊,疾步走到窗前,仔细地观看起来。
宽大的院子中,朦朦胧胧的月光之下,七八条汉子正在激烈地搏杀,刀枪撞击的金属声不断响起,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凌厉的吆喝声。
金兴国看了片刻,回过头,依旧冷冷地说:“杨大人,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如果再这样演戏,那么,我就向睿亲王禀报,我不再配合你以后的行动了。”
昏暗摇曳的油灯下,杨树楷依旧静静地站着,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金兴国,一句话也不说。
面对杨树楷的这种不合作态度,金兴国被彻底激怒了,不由得提高嗓音,厉声喊道:“好吧,杨大人,我只好把你的这种态度,如实地反应给睿亲王,让睿亲王来决断。完不成任务,睿亲王可要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