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和榴生,曾经让自己觉得自己的未来有奔头的两个人,现在看来已经无足轻重了,就跟旁的路人没什么两样。
只是总算遇到了贝磊这个好兄长,学业上的事指点自己不少,现在又让从他迷梦中清醒过来,虽然残酷了些,痛也痛得很,可是总比一辈子蒙在鼓里的好。
一直想探查一下自己的身世,可是被绊在祁家,没能实行,要是自己的娘真的还在等着自己,那这两年可真的是等苦了。
还有那个美丽的姑娘,她也在等自己吗?
自己将来怎么办?
平陵苦苦思索着,对前途感到一片茫然。
祁华自去打理车辆、骡子,贝磊和平陵便躺在厚厚的落叶上等待文奇明回来。
平陵想着就问贝磊:“贝兄,你这个年纪为何还没有成家?”贝磊一听,平陵能够想到别人的事了,说明他的身心大概已经从痛苦里解脱了一点出来了吧。
于是便说:“这事说来话长了。”
贝磊是自幼就定了亲的,未来的老泰山便是那监斩官伏志文。
伏志文与贝善水同朝为官,志趣相投,门第相当,于是早早便为两家儿女定了亲。
伏志文的女儿名叫伏婉儿,从小跟贝磊是在一起玩的,明明比贝磊小,事事上却肯容让着贝磊,贝磊小时候性格比现在倔强傲气,所以那时贝磊的母亲还说:“哎呀,婉儿将来要被贝磊克得死死的了。”
贝磊说着,脸上露出了恍惚的笑容来:“婉儿的脸长得小小的,只有我的巴掌大,那时候我烦她整天跟着我,曾经一掌把她推到荷花池里去,下人们捞起她来时她竟然还护着我,说是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
贝磊的声音小了下去,平陵第一次看见这位兄长脸上露出那种像是缅怀心上人的温柔神情,他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爹被处以极刑,全家满门抄斩,听戴伯父说,当时跟我父亲有交情的人都忙不迭撇清跟贝家的关系,何况伏家呢。伏志文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既然被认命为监斩官,那更是要划清界限,不久就听说伏志文把婉儿另许他人了。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那兄长后来就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吗?”
贝磊摇摇头:“我跟着戴伯父住在文正县,也有人来提亲的,戴伯父也催促过几次,可我在这世上连立足之地也没有,又没有什么生存的本事,不能拖累了人家姑娘,就抱着这个想法,拒绝了人家,想着干脆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说实话,一个人呢,牵挂就少了很多,也少了累赘,提起脚来就走,躺下来就睡,自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挺好。”
这话也是劝慰平陵的话了。
“不瞒贤弟说,我还想过,等戴伯父去世之后,我一个人云游天下去,看看这大好河山,那种日子比那蝇营狗苟,委屈生存的生活不知要强多少倍。”
贝磊这么一说,平陵顿时为之神往:“好,到时候叫上小弟一同前往。”
贝磊笑了:“好啊,只要到时候贤弟你没有牵挂。”
正说着,文奇明主仆回来了,文奇明兴高采烈地拿出自己做的诗给两人欣赏,这么一来一往,平陵又和众人讲起话来。
随着离永平越来越近,平陵的情绪也明显地波动起来,文奇明只道是他想榴生了,还不停地取笑他。
上英心里约莫知道平陵的心态,开始同情起他来了。
在祁家下人里,上英和水生算是跟平陵处得好的了,只是平时碍于不愿意做那拆散人家家庭、多管闲事的“恶人”,所以一个也没有向平陵提阿景的不轨和榴生的事。
这天晚上,贝磊看平陵这两天言谈举止都如常了,便问:“那贤弟这次回祁家后,打算怎么办呢?”
平陵看了一眼贝磊:“我也不知道,回去大概先跟阿景挑明一下这件事,问问她为什么背叛我。其余的等这以后再说。”
贝磊点头:“这样也好,只是贤弟切莫冲动,做出以后会后悔的事来。”
平陵知道贝磊的意思是怕自己到时候气得头脑发昏,做些不理智的事,便摇头道:“兄长不必担心,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一些事。”
“我跟阿景之间的感情,到底是关心和爱护的成分多些,那种男女之间的****要少得多。你不要笑。我记得我曾经有过那种想到对方心里就疼得发慌的感觉,但面对阿景的时候就没有过这种感觉。”
接着,平陵便把自己当初是怎么答应娶阿景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说:“我就是想着这么一个好姑娘,不能让她跟了大少爷去受罪,大少奶奶那么厉害,将来阿景会有好果子吃?”
“何况她说她喜欢我,那也就够了,我一个人,没有记忆地生活在这里,成了亲,总算有了一个家,也没什么不好,所以……”
贝磊这才完整地知道了平陵娶阿景的经过,跟下人们传出的版本其实相差并不大,只是多了一个平陵想保护阿景不被大少爷染指、不被大少奶奶欺负的原因在内。
这固然也是平陵的心软造成的,但其余的因素就跟贝磊猜测的一样,大少奶奶魏星有着她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贝磊不想去推测了,反正平陵现在也冷静平和了很多,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去处理吧。
“那,贤弟,这事一挑明了,你在祁家可能就呆不下去了,那将来你怎么办呢?”
“我也想过了,反正早就想出发去寻找一下自己的身世,不如就此离开祁家。”
“我认为不妥,依贤弟的水准,进入殿试的可能性极大。你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姑且不说找得到找不到,寻找的时间就耽误了贤弟的学业,科举试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放弃了就太可惜了。”
平陵犹豫了:“那兄长说该怎么办?”
贝磊道:“这事我之所以想了很久才跟你开口,一是怕影响你省试的发挥,还有就是考虑这以后你怎么办。依我的意思,你回去祁家跟阿景解决了你们之间的问题后,就跟着我到文正县去吧。”
“这个……”
“一切等到殿试结束以后再说。就一年的时间,到时候如果金榜题名,那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如果没能中进士,那你再去寻找自己的身世也不迟。”
平陵听了贝磊的话,心里一热:“这世上总还有一个关心自己,为自己着想的人。”
其实,被阿景榴生的事一搅,他原来的计划统统烟消云散,现在,对自己的将来也没有明确的打算,只是贝磊这么一说,目标就清晰起来,是啊,读书不就是为了那一刻吗?如果中了进士,有了官职,有了人脉,那探寻自己的身世不就容易多了吗?
平陵心里雀跃,从床上坐了起来:“好!贝兄,就听你的,我跟你到文正县去。只是这一年里,要叨扰你了。”
文奇明自有其他下人迎进去,平陵便回自己房里去。
那两间小屋外表依旧,而平陵却不是离开时的那个平陵了。
他推门进去,小桌子上还有未收拾的碗筷,里间传出阿景哄着孩子的声音,以往听见这种声音,平陵心里就倍感温馨,老婆孩子在等着自己呢。
现在,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走进了里间。
阿景正在喂榴生吃奶,看见平陵走了进来,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上次会试回来,阿景也是这种并不十分热情的笑容,好像自己只是早上才出的门一样,那时自己只道是阿景天性就是这样,所以也并不在意,现在来看,是她心里根本没有自己吧。
平陵已经想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因此也没有立即就逼问阿景,还是等孩子睡着了再说吧。
平陵放下自己的行囊,出去厨房里关上外面的门,开始烧水准备洗刷一天的风尘。
当阿景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平陵正裸了身子擦洗着,当他看见阿景那种眼光一碰自己的裸体就立即避开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这不是羞怯吧。
“阿景,咱们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吧,你还是不能习惯看我的身体吗?”
阿景眼睛低着,只是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也不回答。
“我这次省试考得还不错。”
“那就好。”
“大少爷可能也考得不错。”
“那就好。”
“我就在想,要是当初我不娶你,让大少爷收了你,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阿景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答应你娶你之前,大少奶奶找我说过话,这你是知道的。但那次谈话中有些话大少奶奶可能永远不会对你说。”
“她对我说,要是我不娶你,过不了多久大少爷就要收了你做通房的。大少爷的脾气你也知道一些。所以我想想也就答应了你,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阿景白了一张脸,说不出话来,这件事她是头一次知道,这么说来,平陵答应娶自己,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了。
如果自己真像一般陪嫁丫鬟一样,被男主子收做通房,那自己的下场会好到哪里去,大少奶奶魏星虽嘴上说自己跟她情同手足,可是轮到要跟她分享同一个男人,那可就……
阿景心里突然羞愧起来。
这一年多来自己心里不是不矛盾的,两个男人都那么让人难以取舍。
平陵是顾家、能干、有担当,文奇礼是体贴、多情、多金,外加床第之时柔情万千,两厢一比较,新婚之夜姑且不说,平陵的忙碌外加连夜苦读,文奇礼这最后一条就把平陵比下去了。
阿景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跟平陵吐露实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