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瑟最终选择了离开,在我回到家里时,她已经不见了。
开门的一瞬间,我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所以在看见空荡荡的客厅时,我并没有很惊讶。然而我还是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直到我看见她留在卧室床柜上的银手镯。
我拿起那只手镯,家里的每一盏灯都被我点亮了,我举起手镯,对着灯光细看,就好像在打量着那个女孩最后一眼的目光。
我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在早晨出门的时候,在关门的最后一刻回望希瑟的时候,我已经察觉出了她眼中的决意。然而那时我还心存侥幸,以为我的眷念能够挽留她。
最后,注视着这只手镯时,我明白了她的心意。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空空荡荡的,我只感觉到失落和深深的倦意,仿佛自己突然间衰老,变成了一个老头。
手镯下压着一张信纸,我没有立马去看,或者说心里抗拒着去看它的冲动。最终我还是拿起了信,从冰箱里取了一瓶威士忌,打开瓶盖直接送进嘴里喝了一口。我躺进沙发去看那封信。
“哈里:
对于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很感激,然而最终我不得不离开。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我这一生伤害了太多的人,也害死了太多的人,我真的不想连你也因我丧命。
三年过去了,在那场劫难之后,我清楚的明白,最使人痛苦的不是恨别人,而是恨自己。
有很多事其实我没有告诉你,这一切实在牵扯太深,三言两语无法说清,连我自己也深陷在谜团里。
这一切本来就和你毫无关系,我也不愿你受到牵连,一旦深陷在那个世界里,就再也无法脱离。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脱,到现在才明白,不管我逃的有多远,也逃不过我应得的惩罚,这也许就是宿命。
那个人说,寂静岭原本是个纯净的地方,是我的母亲污染了它。
或许,寂静岭在报复我吧。
我并不害怕,或者说,我的心已经麻木了,事到如今,我只想要一个了结。
三年的逃亡,我已经疲倦了,当我看见那个女人死在我的刀下时,我明白自己不能再逃了。我是个罪人,我会在地狱里偿还所有的罪责。
所以,永别了,真的永别了。
希瑟”
我把这封信一口气读了五十遍,然后喝光了一整瓶威士忌,直到最后全身失去了力气,信纸和空酒瓶一起掉在了地板上。
我想起希瑟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夜晚,我正在吃着晚餐,她用微微发颤的声音对我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语气无助地像个孤单的小女孩。
然而我发现自己错了,她并非是个柔弱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小姑娘敢和一头发狂的成年公熊搏斗,还重创了它,导致它流血过多而死。但她实在很孤单,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走投无路,寻求着一个陌生人的帮助。
在帮助希瑟打理官司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空落落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我察觉到她的悲伤,必然不会只是因为瑞秋的死。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悲伤的气质,掩盖着一个我能嗅到,却不能探知的秘密,这使得我对希瑟越发感到好奇。
然而,我和希瑟之间始终存在着一层隔膜,不管我们怎样接近,她的内心都躲藏在厚厚的壁垒里,让我觉得自己和她隔着漫漫光年之遥。
或许,我确实无法给予她需要的东西,那就是安全感,因为在面对那个未知的世界时,我比她更加惊恐、更加胆寒。
她握着那把猎刀,仿佛独自面对着整个世界。
不需要我的保护,也不在乎我的感情。
夜色渐渐深了,我关掉了灯光,让窗外的月光照进了房间。今晚的月光孱弱而苍白,窗影模糊不清。
我从宿醉中醒来时,窗外的阳光正照在玻璃茶几上放着的那份昨天的日报上。
我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呆呆停在报纸上,看着那一段字,过了好半天脑袋里才明白这段字的意思。
“莱克西,29岁女性,特征:及肩金色卷发,穿红色紧身皮衣皮裤,带一只黑色挎包。昨晚22点下班回家途中失踪,至今未归,拨打手机无人接听。请知情者联系:555080679。”
报纸上还有这个名叫莱克西的女人的照片,她正是那一晚希瑟杀死的人。这份报纸是我昨天早上去市区修车时买来的,原本我以为这个女人的死会在市区里引起轰动,没有料到整个小城里风平浪静,仿佛昨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又去了昨夜留下尸体的街道上,却发现街上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也没有了。
那个原本躺着狗尸般的怪物的街头,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也许那些浓雾里的怪物,吃掉了尸体,舔干了血迹,消灭了那个噩梦之夜的一切痕迹,然后随着浓雾一起消失了。
只有我身上的伤口,和那辆伤痕累累的汽车,证明了发生过的一切并不是梦。
我推开房门,脑袋胀痛无比,寒冷的风微微扫在脸上,初冬的阳光几乎没有了热量,从金盏菊盛开的栅栏上能看见远处黑色的山脉,以及山脚下连绵的冷松林。
通过这座旧宅门前的柏油公路一头扎进了远处成片的楼影里,不知道为何,此时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任何车辆。
我的车仍然停在前院里,崭亮如新,昨天我已经去修理厂翻修过这辆车,此刻它就温驯的待在我身边,仿佛一匹安静的马。
我忽然下定了决心,返回屋子里,从卧室床柜的抽屉里拿出了手枪。我伸手轻轻抚摸枪身,带着一股凌冽的决意。
我感觉浑身都在因为这个念头而发热,衣兜里装满了现金和子弹,挂在墙上的双管猎枪也被取下来藏进后备箱里。我已经准备好启程,去追逐希瑟的脚步,只希望我能赶在那个世界将她彻底吞没之前,把她带回来。
汽车的轰鸣声如同烈马的狂嘶,带着我向柏油公路的尽头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