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巷内暗处又传来了簌簌的脚步声。羌浅警觉立生,紧盯着声音的方向,直到看清雷音身形才松了口气。然而雷音并非一人归来,匆匆走在她身旁的人正是蔚翔。
蔚翔见到羌浅微一抱拳,焦急道声“少主”便跃入车舆内,将戚烨背负下车。羌浅见戚烨的脸色惨白如纸,连眼神也看来有气无力,心里很是难安,但也只能跟随雷音走进民居。
民居不大,是典型的四水归堂。天井内,却集结着清风寨众十数人。这些人皆眉宇紧蹙,身上多多少少都挂着伤。
见到戚烨,众人齐道一声“少主”,戚烨轻轻颌首,却似连开口的力气都不足。蔚翔屏退众人,与雷音一同将戚烨送至后院房中。半晌后,二人又回到天井。
“音姨,这里有我与兄弟们守着,您放心吧。”蔚翔对雷音道。
“那就有劳你们。”雷音向蔚翔点头,又侧首看看羌浅,将她领至了后院。
“小姑娘,今夜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普通人家地方有限,你就与我合住一宿吧。”雷音登上小楼。
羌浅跟在她身后,心里却放心不下戚烨,焦急道:“小姨,戚烨他没事吧?我想去看看他。”
“他已睡下了,有什么话,都等到明日再说吧。”雷音叹了口气,燃起房中的烛火,“那孩子的身体你我都无能为力,所有的苦痛他都只能独自承受。他说自己不会有事,我们就权且信他吧。”
羌浅忧心不减,但霹雳堂之事更令她心烦意乱,于是又问道:“小姨,方才霹雳堂中发生的事你可知道?后来向堂中发射火箭的人可就是东厂人马?”
“哼!”雷音的音色由柔转厉,“雷厉与唐自傲这两个人的事,我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两个人无论是被那群江湖人围攻致死、还是被东厂的乱箭射死,我都会拍手称赞!可这两人身经百战,那殿宇内又有逃生密道,想来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丢了性命。”
雷厉与唐自傲一个是雷音的兄长,一个是雷音的姐夫,但雷音说这话时言辞狠戾绝非玩笑,羌浅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雷音似是看穿了羌浅所思,冷笑道:“小姑娘,你大概还有所不知,我早已脱离了霹雳堂,与那两个伪君子断绝了关系!不过经此一役,这两人在江湖上的声望定当大不如前,身败名裂也是指日可待!”她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脸上竟浮现出一种快意。
雷厉与唐自傲堂堂两派掌门,在江湖之中都颇有威名,但不知因何原因,雷音却称这两人为伪君子,羌浅一时间竟应对无措。
随后,她猛地想起了戚烨曾对她讲过的那个锦衣卫与妻儿的故事,密林之中老树上的刀痕也如画面闪回脑海。
雷音见她愣愣出神,语音回复和缓,向她道声“晚了,睡吧”,后将烛火吹熄。
这一夜,羌浅无眠,抱膝攒在床铺的角落直到天明。雷音一早起身,她也跟着雷音走下了楼。
清风寨一众人等仍守候在民居各处。羌浅昨夜便见到众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便向雷音问了缘由,方知昨日下午蔚翔收到疾风的信息后不久,众人就在湖州城内遭遇了东厂的伏击,亏得雷音赶至助众人一臂之力,众人才得以全身而退,躲至这小镇上等待戚烨。幸而东厂也没有再派追兵,他们方能得一夜安稳。
羌浅心里仍担忧着戚烨,没和雷音多说便走到他的房前。
“是我,你好些了么?”她在门外忐忑道。
“嗯,你进来吧。”戚烨在屋内答道,音色仍是无力。
羌浅推门而入,只见简单朴素的房间内没有多余的陈设,戚烨的轮椅就停在床铺的边缘,而他自己则倚在床栏上,脸色未见好转。
羌浅赶忙坐到床边,还没开口,戚烨已问道:“你的眼眶怎么黑漆漆的?昨夜没睡?”不待羌浅回答,他又自语道:“也对,我若是你,我也睡不着。”可他话音未落,又开始低咳起来。
“你快别说话了。”羌浅一脸忧色地看着他,“你这样子,让我担心。”
戚烨却不听她的话,抬起眼眸看着她:“那什么样子,才能让你不担心?”
“当然是你好起来!”她不加思索道。
“嗯,要我好起来很容易。”戚烨故做沉思,“你只担心我一个人,我就会好起来了。”
“我本来就只担心你一个人,我还担心谁了?”羌浅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你说谎——”戚烨将语速放得极慢,“你叫雷大哥叫得那般亲热,在霹雳堂中时又对他的安危表现得那样急切,你也是担心他的。”
“那怎么能一样!”羌浅一下子涨红了脸,蹭地从床边站了起来,“我担心他和担心你根本不是一回事,我担心他只是出于朋友道义,可你是——”
她以为戚烨生了自己的气,拼了命地想要解释,可说到最后,她对戚烨是哪种担心,她自己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戚烨见她一张俏脸转为绯红,反而更加严肃,追问道:“可我是什么?”
“你是——”羌浅的脸憋得由红转紫。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戚烨的眼里忽而闪过狡黠的光。接着,他似是轻轻笑了笑:“好了,和你说正经的。”说这话时,他仍夹带着咳喘。
“你——”羌浅仍是语塞,“你欺负人!”
她的心里很有点气恼,但这气恼转瞬便烟消云散,因为她发现昨日还笼在戚烨眼里的寒意不见了。
“都叫你别说话了。”她又坐回了床边。
戚烨的语气变回以往的清幽无波:“我想我这几日怕是挨不了长途跋涉,只能在此地静养。曹千流的手下可能仍在附近活动,你出入时定要加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