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璀璨,春风撩人,本该如诗如画的夜晚,此时却喊杀惊心。
羌浅追出殿外来到戚烨身旁,才发现苍鹰疾风已在不知何时自夜幕下飞来,啸唳声听来很是急促,与今日下午见到时大不一样。戚烨似正是因为听到了疾风的啸鸣,方才决心离开殿宇。
殿宇中的江湖人士正全心投入战斗,竟没人顾及羌浅与戚烨的离去。按理说霹雳堂中发生巨变,堂中守卫应全部奔赴殿宇支援,但羌浅却惊异发现,如今青石道上只剩自己与戚烨两人身影。
疾风在二人头顶一阵盘旋,掠向霹雳堂宅群的后方。戚烨见疾风远飞,眼神微凛,独自驱动轮椅朝同样的方向行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羌浅急问。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快走。”戚烨没有回头,快速地操纵着轮椅向前行进,衣袂于风中摇曳。
羌浅不明所以,焦心地看了看戚烨的脸,这张脸一如既往的苍白幽冷,就像是对正在发生的这场混战毫不关心。但他的眼神却又让羌浅感到异样,她说不出这是怎样的感觉,他好像如释重负,可她又觉得他的瞳光中隐藏着另一种未知的忧虑。
戚烨能对殿中争斗置之不顾,羌浅却不能也如他这般说离开就离开。且不说别人,就是雷霆也还在那充斥着刀光剑影的殿宇内,安危未知。无论出于朋友情谊还是江湖道义,她都觉得她不该在此刻弃之而去。
所以她忽而停住了步伐,戚烨见她不走,也停下轮椅,侧目看了看她。
“怎么了?”他凝目问道。
“我觉得我们不该走。”她的焦忧写满全脸。
“为什么?”
“雷大哥与唐小姐都还在那殿中,你就不担心他们会有事么?”她的语速明显提快,呼吸也变得局促不安,“他们……他们可是你的表兄妹啊!”
戚烨的眉宇似在瞬间一紧:“没错,他们是我的表兄妹,可也是杀人凶手的儿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色很是冷漠,羌浅已很久没有听到他如此冰冷的言语,以至于“杀人凶手”四字都被她忽略,她早已无暇去思索他话中所指的真正含义。
只听戚烨又道:“霹雳堂与唐门的实力都不容小觑,与那些人动手他们不会吃亏。那些人要的不过是通往‘海市蜃楼’的地图,只要唐自傲交出地图,这场争斗自然就会停止。至于你的雷大哥,武功卓绝难逢敌手,你更无需担心他什么。”
他顿了顿,最后道:“你放心,雷厉与唐自傲,雷霆与唐苏,他们都不会死的。”
一语言罢,他便继续驱动轮椅前行,仍旧不看身后一眼。
听戚烨这样说,羌浅心里好像稍稍平定了一点,但不知怎的,戚烨的此番话又令她感到了森森的寒意。他的语气神色全部不带任何情感,只是漠然,一味的漠然。
羌浅怔怔呆立了好久,带着满脑子的混乱再次追上了戚烨。
戚烨不再多言,两人不时已至霹雳堂宅群边缘,然而青石道上却多出了许多人。
确切地说,是许多死人。
眼前情景触目惊心,弥漫着血腥的道路上是霹雳堂守卫横七竖八的尸身,至少有几十人之众,将通向堂外的道路生生阻隔。
刚刚的心绪尚未平复,此刻又见到如此多的尸首,羌浅错愕地驻足。但戚烨却未停下轮椅,她只听他道:“是东厂。”
“东厂?!”羌浅一惊非小,呼出了声。
是了,自从雷音在林中将那潜入霹雳堂的探子击杀后,这两日便都没再遭遇东厂中人,反之,又有太多事搅得她心神不宁,若非此刻惊见这些尸首,她当真已忘记了东厂。
她再看戚烨,却见他已从众多尸身中穿行而过。
行出霹雳堂宅群,沿路仍能看到堂中守卫零落的尸体。两人没向前走几步,一辆马车已从那孤立的小楼前飞奔而至,驱车者却是雷音。
雷音眉目紧凝,与戚烨对视一眼,向二人急道一声“上车”。
羌浅惊疑未动,戚烨已将身体撑上车辕,对羌浅道:“这里危险,我们必须快些离开。”手臂一提,他便将羌浅拉上马车。
羌浅尚未坐稳,雷音已扬起手中马鞭,驱驭马儿扬蹄飞驰。
霹雳堂的轮廓逐渐模糊,羌浅向车后望了望,但见四野中突地射出了无数支窜着火舌的箭,箭指方向正是霹雳堂宅群,宅群中瞬间燃起冲天火光,半边天幕皆被映亮。
她难掩惊愕,回眸急看雷音与戚烨,却见雷音面容紧绷,目不斜视。而戚烨身体似又有不适,开始不住地低咳,看了一眼羌浅与雷音便退入车内。
羌浅见他脸失血色,而车内又不断传出他的咳喘声,一颗心立时揪了起来,急欲也随他回身车舆中。但车帘只被她拨起一半,已听到戚烨在车内强忍着咳声道:“不用管我,我没事。你帮小姨留心周遭动静就好。”
话未说完,他便拂落了羌浅的手,复将车帘放下。
羌浅只得转回身,与雷音一同坐在车头。雷音侧目看看她,没有多说什么。夜色苍苍,道路两旁树影婆娑,并不见人踪。羌浅举目回望,仍能看到远暮天际的火光。
远离太湖之滨后,雷音凝重的脸色似是稍有放松,但她手中缰绳不落,仍纵马疾驰。羌浅本以为戚烨是要去与湖州城中的清风寨人马汇合,却发现马儿奔行的方向并非湖州。
三更时分,马车被雷音驱至一处小镇。镇上早已没了灯火,马车在月色中穿街过巷,行至僻静小街。雷音环目四周见无异动,将车停靠在了街角陋巷。
“照顾好那孩子,在这里等我。”她到此刻才对羌浅低语道。
羌浅点点头,看着雷音在下车后拐入陋巷尽头的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