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上的风有些急,夕阳斜晖将湖面映得波光粼粼。
他赤着小脚丫,欢快地奔跑在浅滩上。他在追逐一个人,那个人看起来也没有年长过他太多,可他却要管她叫小姨。
这个小姨很好玩,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从他妈妈身边拐走。
“你要不要和我去个新地方玩儿?”
小姨的话极尽诱惑,他睁大了眼睛,拼命点着头。
“咳咳,带你去可以,但你得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嗯!”
“还有,你知道的——”
“不能告诉妈妈!”他飞快地接道。
“哈,聪明,走吧!”
每当他保证绝不把偷跑出去的事告诉妈妈时,小姨就会牵起他的小手,带他去一个他从没去过的地方。
这一次,小姨带他去了湖中心的那座岛。
“还是你好玩些,比你那个闷瓜表哥有意思多了!”小姨说着他听不太懂的话,与他上了一艘很大的船。
这船慢悠悠地朝前开,终于,他看见了一座更大的岛。
“我告诉你啊,这岛轻易是上不来的!”小姨的眉毛飞扬,一手夹着他就跳下了船,“你只有跟着我,才有机会到全太湖风景最美的地方来!”
“什么是风景?”他问。
“嗯,风景就是吹着风,然后眼睛里全是景!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他的问题很多,小姨的答案也五花八门。每次与小姨偷溜出去,他都会知道更多原先不知道的事。
这岛确实很美,美到除了用美来形容,他再找不出其它的词汇。
小姨带着他攀上了山顶,他看到了小姨口中的风景。
吹着风,看着景,他又有了新的问题。
“那里,好多大包子,那是什么?”
小姨眼珠子转了转:“是坟墓。”
“什么是坟墓?”
“就是死人睡觉的地方。”
“死人是什么?”
“死人就是……”小姨不耐烦起来,“死人就是不会说、不会动、浑身冰凉、永远睡下去的人。”
“哦。”他虽应了一声,但并没有真正明白。
“我们都是要死的。”小姨斜目瞥着他,“你、我、你爹爹妈妈、你舅舅、还有你那闷瓜表哥,都要死。”
“然后就会睡进那大包子里?”
“可以这么理解。”小姨撇撇嘴,“不过,你离死还远得很就对了。”
回到家,妈妈已备好了饭菜,小楼内四处飘香。看到他又弄得满身泥泞,妈妈的慈目变得严厉。
“说吧,又被那丫头带去了哪里疯?”
“没有。”他盯着房梁,又瞅着脚尖。
“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今天就饶过你!”妈妈拧着他的鼻尖,“把手洗干净,快去吃饭!”
“爹爹回来啦!”他拍着手,窜入了爹爹的怀抱。
爹爹难得回家,一年到头能见到爹爹的日子屈指可数。
“来,让爹爹教你套擒拿之法!”
从他学会走路开始,爹爹每次看见他,就要传授些武艺给他,也不管他看得懂看不懂,学得会学不会。
他迈开小腿,扬起小胳膊,学着爹爹的步伐,竟也耍得有模有样。
妈妈在一旁对爹爹皱了皱眉:“他还这么小,这是着的哪门子急?”
“当然着急,慈母多败儿,跟着你,怕是没什么大出息!”爹爹哈哈大笑,揽着妈妈走进屋子,将门严丝合缝地关起。
他将耳朵贴上门,想要听听爹爹妈妈说些什么。
门又忽然开了一道缝,屋里的光闪得他眼花。
“臭小子,睡觉去!”爹爹故作怒目,瞪了他一眼。
爹爹在第二日就走了,一晃竟一年多没有回来。
他已不记得是哪一天,舅舅突然闯进了他与妈妈居住的小楼。舅舅将妈妈带进了屋子,然后和爹爹一样把房门紧闭。
这次他不用再趴在门上听他们说些什么,因为他们说得很大声,每一个字都灌入了他的耳朵。即使,他能听明白的部分少之又少。
舅舅走后,他和妈妈再没走出过楼前的院子。拱门前,总是站着几个黑脸的叔叔。
小姨会偶尔来看看他和妈妈,每次离去时,她和妈妈的脸上都挂着泪珠。
再后来,小姨也不来了。
一年后的某一天,小楼远处的大宅子里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
舅舅又回到了他和妈妈面前,身旁还有一个他没见过的伯伯。他们要把他从妈妈的身边带走。
他哭喊着说不要,妈妈更是拼死地阻拦,但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他和妈妈的手。
他失去了意识,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待他醒来时,只感到了疼,从五脏六腑涌出的疼痛蔓延到了皮肤表面。
他想喊,可他喊不出。他想动,可他动不了。他忽而想起了小姨的话,以为自己变成了死人。但很快,他又将自己的结论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