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的驼队浩浩荡荡,迅疾有致地向东方行进。数日后又是日渐西斜,远目所及终于能再次见到那座巍峨的城关。
统领驼队的青年便是蔚翔,他用驼队携带的药品为戚烨重新处理了伤处,但戚烨苍白的脸色一成不变。一路之上,戚烨的话都很少,在驼队停顿休憩时仍只孤身遥望苍穹。不知怎的,羌浅总觉得他有心事,而清风寨众看着自己的眼神并不似想象中友善。
当然,她还有更为烦恼的事。越靠近城关,她便越彷徨,因为她不知道回到玉门关内,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夕阳尽时,羌浅随清风寨众人回到了玉门关内的集镇。众人在集镇内稍作休整,将骆驼换为马匹,之后便欲披星戴月赶回清风寨。
蔚翔问了羌浅去意,羌浅正踌躇间,却被戚烨唤入马车内。
“有一件事,还请你答应。”戚烨道。
“什么事?”
“‘海市蜃楼’,请你守口如瓶。”
“这个没问题!”羌浅一口应承。
清风寨众人随即启程,于夜半时分回到寨中。羌浅透过车窗,便见到寨内道上不时有守卫经过,楼宇中均燃有光火,与自己初来乍到时所见的寂静景象大不相同。
戚烨坐于马车内,眼神清冷,淡淡说道:“你闯入清风寨中,我救了你一命。从‘海市蜃楼’中逃出,你也救了我一命,我们互不相欠了。边陲之地旅店难投,你今夜可在清风寨中歇息,等到天明,你就走吧。”
走……羌浅跳下马车,只觉脑内一片恍然。
这时远处另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人向马车走来,立于车前与蔚翔互视一眼。羌浅当日也在渝州城内的客栈中见过这青年,只见二人一阵低语后,青年便跃上马车。
羌浅站在一旁,只听到蔚翔唤这青年人丰飞,以及寨中似乎有人到访。丰飞矮身进入车内,又于片刻行出,坐于车前执起缰绳,将马车驶向了清风寨深处。
蔚翔吩咐他人将羌浅领至客宿,羌浅掩上房门掸落一身尘埃,耳边却一直回响着戚烨最后所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们两不相欠了……望着烛火呆坐了很久,羌浅竟无丝毫睡意。
取下了身上的脏衣,一直揣在怀中的那支短笛顺势滑出。羌浅盯着这短笛,怔怔出了神。
这是戚烨的短笛,她却不曾记得还给他。
这支笛子的构造十分奇特,并不似中原之物。并排相连的两根竹管上各自有着几个小孔,又有另一根竹管从两根竹管的下方延伸出稍长,而在这稍长竹管的底部以短穗缀着的就是那颗小小的圆石。
夜光石在略显昏暗的房间内莹亮着微光。
羌浅把短笛举到了眼前,夜光石晶莹剔透触手冰凉。她默默凝视了这短笛一阵,在心下打定了注意要在离去之时亲自物归原主。
许是一连疲累了太多日,羌浅醒来时,时间已不早。这日虽不算和暖,但阳光晴好。手中握着那支短笛,她匆匆踏出客房,走向寨子后戚烨独居的小宅。
小宅距离主寨有很长的一段路,她在途中多次遇到了寨中人马。即使不善察言观色,她也总有一种感觉,就是当自己与这些人擦肩而过后,这些人都在指指点点,不知小声议论着些什么。
羌浅很是奇怪,独自一人闷闷走着,却见丰飞迎面而来。
丰飞见到羌浅微一抱拳,面上却无丝毫暖意,板着脸问道:“姑娘这是要走了?”
他问得直接,羌浅脸上不免尴尬,一时不知应怎样回答。
“姑娘要走便快走,最好不要在寨内闲逛,免得再给我们少主招惹是非!”丰飞冷冷说完,大踏步离去。
我……招惹是非?听了丰飞的话,羌浅疑惑不解。此时又有清风寨众从她身侧经过,她只感觉这些人瞧着她时,面上竟都藏着愤慨。
她实在是不明白,心情也变得郁郁寡欢起来,低着头快步向小宅走去。
积雪早已化尽,荒原举目凄清,小宅四周一片寂然。
来到小宅前,羌浅竟又无端端有些怅惘。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敲敲房门,在门外等了一阵,宅内却一直无人应答。见房门只虚掩着,她便叫了几声戚烨的名字,可小宅内仍是静悄悄的没有回音。
难道他不在这里……她心里疑问,轻轻试着将门推开,犹豫着走入室内。
室内果真无人。似是因为边地不时滚起的沙尘,屋内陈设上都浮上了一层灰尘,看来有些时日无人居住。羌浅看到廊道尽头的屋子房门半开着,想起了自己借住在这小宅内时,戚烨好像便是宿于那间房中。
心里忽地生出了一点小冲动,她走入了那房间。
这是一间归置古朴的书室,踏入室中仿佛能闻到清雅墨香。房间一侧的矮架上有许多典籍,窗前的书案上置着笔墨纸砚。
羌浅走近书案,便发现案上正中并无灰尘,一册札记正摆在面前。似是被突来的好奇心驭驶,她将这册札记翻开。
纸上字迹俊逸潇洒,整齐排列的却是整整几页人名——声望远播如雷贯耳的人名。
这些名字的主人羌浅多半听过,都是些在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
她看到蜀中唐门门主唐自傲、江南霹雳堂堂主雷厉的名字被排在最首,又看到大漠映雪寨寨主薛万里、以及东厂千户左愈明的名字紧随其后却被用线划掉,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这札记应为戚烨所有,可她不懂他列下这些人名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将薛万里与左愈明的名字划掉。她只能想到,这两个人都死了,且都死无全尸,而他们的死,皆与戚烨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