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的街头每到夏季都显得像个蒸笼,虽然紧靠着大湖,但由于地势属于半盆地,热空气出不去,冷空气进不来,还是让人躁动不安。
躁动不安的还有张东赫。
女儿已经回到芝加哥五天了,居然连个电话也不来,很明显这是真对自己的在新奥尔良的所作所为的报复行为。张东赫越来越感觉到这个女儿远不是小时候那样听话了,而且潜意识里他也感觉到自己对女儿竟然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像坠入到深不见底的海底一般,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让人脖子发凉。
“唉。”
张东赫轻叹了一声,走到了二楼窗户边向外眺望。
除了几个黑衣人,他渴望出现的女儿还是没有踪影。布鲁姆说话是讲信誉的,当他得知许显军死亡的消息后,言而有信的将码头二分之一的航道交给了七星帮,这下七星帮有一次控制住了航运走私,这一点令张东赫颇感安慰。许久阴霾的脸上才露出些不易察觉的笑容。
“去看看小姐在家干什么呢,告诉她,晚上我在家等她一起吃晚餐。”
张东赫吩咐着手下人,本可以一个电话解决的事情,非让人过去,因为他也不知道女儿会不会接这个电话,如果不接的话,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所以他宁愿弃简就繁。
一辆大巴车在黄土飞扬的在美墨边境线上玩命的跑着,路两边除了低矮破旧的白灰色房子,就是坚强的仙人掌屹立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这一幕和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除了带大帽子弹琴的墨西哥歌手,基本上和范风想象的完全符合。
我们命运多舛的主人公此刻正默默的流泪。为了张素英,也为了许显军,更为了自己那被联邦政府罚没的公司。他从未想到自己也能碰上这百年难得一遇的人灾,两国交锋,怎么一个商人成了受难者了?临出门前,他问老毛什么打算。老毛想了一会说,我还是回中国吧,美国是个好地方,可不是咱们的好地方。范风沉默了,他明白老毛的心思,也尊重他的选择。他打开衣柜后面的保险箱,里面还有他准备的两万美金留作备用,没想到现在就派上用场了。他点出一万,交到老毛手里。老毛死活不要,几番拉扯,最后才勉强收下了五千。在这最后告别的时刻,两个多年的好友紧紧相拥,却没有说话,连一句告别祝语都没有,他们彼此知道,任何多余的修饰和装点都是多余的,只有他们的情义是刻骨铭心的。这种不计回报的付出对他们来说将是他们一生之中最弥足珍贵的财富,千金难买。
“程前,”范风转过头:“这个你拿着吧,最近你最辛苦,你也尽了力了,公司的倒闭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个人的责任,太急功近利。咱们...咱们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
那一霎那,范风的嗓子哽咽了,他递给程前一万美金,给自己只留了五千。
程前急的眼泪都下来了:“风哥,这钱打死我也不能要!你这时候比我需要钱,我自己那还兜得过来,把我成什么人了?人家毛哥不也没要吗?”
范风不听他解释,硬塞进他的衣袋里,然后把他推出门外,任凭听程前拍打着门。
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处理,也是最重要的一件。
“这件事吧,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办到,能办好,我只放心你。魏清这样子,我觉得还是跟你走吧。本来作为老六的兄弟,我有责任照顾她,但..但现在我都自身难保,呵呵,上回就是在你家照顾的魏清,这次啊,看来还得辛苦你一回。”
想起老六,范风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何楚芳看着于心不忍,连连点头:“现在也只有我能带她走了,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让她尽快走悲伤里走出来。”
“谢谢,谢谢,真是谢谢你了。”
范风笑着哭。
直到范风走过的第二天,何楚芳在给魏清收拾病房的时候,才发现范风留给自己的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万两千美金和一个纸条。
“我只能拿出这么多了,给魏清买点营养品,医药费回头我会寄过来,照顾好魏清,也照顾好你自己,后会有期。”
何楚芳的泪水打湿了纸条,她看着远处的天边,偌大的天空任凭鸟儿飞翔,那是墨西哥的方向。
她不知道这个后会有期,会不会变成后会无期。这一段时间,所有事情变数大的让人怀疑人生。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范风的话了。
车子在开到墨西哥一个镇子上的时候,范风发现自己钱包被偷了。他暴怒起来,多日来的委屈,痛苦,在这一刻化为了彻底的暴力。他对着三个墨西哥小偷,不假思索的挥起了复仇的拳头。好汉难敌四手,其战斗结果也可想而知。他揪住其中一个胖子,连踢带打,就差上牙齿咬人了,任凭其他两个人殴打。最终范风带着满脸的鲜血被扔下了车,就在这片陌生的沙漠上。
当范风出现在贝拉所在孤儿院的大门时,贝拉看到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难民形象。
范风冲上去抱住贝拉瘦弱的身体,把头埋在她那头浓密的卷发里放声大哭。贝拉则一动不动,任由范风搂着,她知道,他一定是经历了众多难以述说的苦难。
忽然,范风的头一沉,整个身体像海绵一般倒了下去,贝拉大惊,大声招呼着其他护工。
范风梦里梦见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颊,那双手梦幻而柔软。
“你睡了整整七个小时”。
贝拉歪着头抚摸着范风的额头。
范风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喉咙里却发不任何声音。
“你喉咙哑了,失水过多,别说话,好好休息,这里是安全的,相信我。”
贝拉的声音想教堂的修女,让人霎那间就安静下来。
范风的眼泪又快流了出来,他把头扭过去,避免这种尴尬的场面,可把贝拉的手却紧紧抓住不放,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连贝拉也会离自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