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坏的话如果是出于善意,那也是理所应当要听得。但只能听好话不能听坏话的,放眼世界,恐怕只有中国人了。哪怕这话对于他是出于治病救人的目的,他也会极不情愿的勉强接受。这种类似于鸦片具有极强的麻醉效果的话,我们统统称之为“过年话”。
所有使人心情愉悦的过年话都能让人鼻孔放大,肾上腺素迅速升高,双颚湿润,鼻尖抖汗等等症状。从医学角度讲,确实起到了日常保健的意外作用。但问题的重点在于:说的往往不是真实的,而是彻彻底底的虚假,不过你小看了国人自欺欺人的能力。记得某次同学聚会,当一个同学对对面端坐的某人媳妇说了句:我看见你的双下巴了。此女子立即神色黯淡,继而转为勃然大怒道:你这人会不会说话!说罢拂袖而去。作为旁观者,公正的讲,这个男同学说话确实太过于直接,缺少谈话的艺术,太鲁莽一定会得罪人,这点是肯定的。但他说的是不是事实呢?是的,一切都如他所言,一个晃着双下巴在你面前斗来斗去的大坨女人,你基本上不可能做到完全无视。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即成事实,那个事毕拂衣去的女同学如此激烈额反应是不是让国人匪夷所思?我只不过一句真话而已,就让你暴跳如雷。原来在中国人心中的概念是:我可以有,但你不能说。概括起来就是这样。当然,对于女士的这种话是不礼貌的,外国人大多也不会接受,甚至会招来鄙视。但我们讨论的是真话到底该不该说的问题,关于真话的具体内容不加讨论。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茶杯摔得粉碎性骨折,一地的纸张飞的到处都是,索性打印机等昂贵的设备有所幸免于难。许显军独自坐在橡木做的巨大办公桌后的转椅上,面朝着窗户抽烟,对于刚进门的老毛来说,过高的椅子完全遮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是把椅子在冒烟,就像自燃状态一样。
“怎么了?什么情况这是?”老毛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玻璃碎片,就像过雷区:“没听说日军又打回来了啊,怎么跟刚被扫荡过似的?敌占区都没这么惨过。”
换来的仍是许显军的一片沉默。
发觉不对劲的老毛闭上了嘴,悄悄坐到了办公桌上伸出的一角,把转椅拉了过来,看到的是许显军一张铁青的脸。还是沉默。
“和谁置气了?魏清?”
“没有。”许显军吐出两个字,又闭上了嘴。
老毛有点急了,打哑谜一直不是他的强项,这样的场景对一个急性子来说就是折磨。
“有事说事,装哪门子大尾巴狼啊,我一点没觉得你比高仓健帅多少!”
“和风子吵一架,他摔了东西出去了。就这样。”
“为了什么啊,发这么大火,你们俩吵架为什么?真行,两个大老爷们也能互相气成这样。”
在经历了几个月的长期等待后,中国的李存良还是没有把最后百分之三十的房款交来。按照合同上的规定,在四个月前就应该打到公司账面上了,可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考虑再三,范恶搞决定给“李老师”打个电话。可对方的电话接不通,开始范风也没多想。可随后的几天,这个电话还是打不通,到最后一次拨打干脆成空号了。这可把范风吓得不轻,他第一个反应是遇上骗子了,可转念一想,哪个骗子会给人上千万美元,然后把房子弃置一旁,把自己搞的人财两空?如果仅仅是为了那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的款项卷路逃跑行业说不通,钱能卷跑,但房子没有腿啊。唉,千不该,万不该,电话不该打不通啊!
他找到许显军,俩人开了个小小碰头会。许显军的意思,暂时停止对那几十套房屋的装修和修缮,虽然合同签过了,但
余款不到,继续装修下去只会增加公司开销,毕竟天天雇着一帮外国民工也是笔巨大额支出。另外,出于安全考虑,许显军建议向当地警署报案。
范风全面反对,他有着及其充分的理由。那个李老师给了他无比的信任感,如此低调的购房手笔怎么会有诈骗的嫌疑呢?绝不可能!范分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微不足道不关痛痒的小插曲,也不愿失去这么大的一个客户。俩人在办公室里大吵一架,范风说许显军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许显军说他是穷疯了,有病乱投医。这句话说到范风的痛处了,越是没钱的人,越怕别人说他没钱。他盛怒下,把气全撒到了无辜的家具上,然互摔门而去。
“我想好了,我还是退出吧,一个公司不能有俩个管事的人。”许显军叹了口气:“公司是他一手做起来的,我没出多大力,离开也不可惜。”
“这叫什么话?”老毛跳了起来:“咱们谁也没少出力,这本身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干起来的?你问问他,这里面他离开谁行?不准走!”
许显军苦笑了一下:“话是怎么说,可毕竟是素英出钱最多,两个人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话语权肯定是人家多,公司法上是这么写的。”
许显军站起来,找到一把扫帚轻轻打扫起来。
“范风也不可能亏待了我,这么多年的交情,安家费也好,分红也罢,我都不用太操心,正好腾出空来好好给魏清治病。说不定我离开公司后,我和风子的关系还能更融洽些呢,有时候朋友间做生意确实是挺毁交情的一件事。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许显军打开抽屉,里面躺着一张他和魏清范风还有张素英四个人在芝加哥唐人街的老照片,上面的几个人在冬夜的雪地里互相搂抱在一起,所有人都被冻得鼻子通红,但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着对未来的期许,和相互间的无比依赖。
许显军略一动容,眼泪差点下来,他把照片塞进了背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