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芝加哥“就像爱一个塌鼻子的女人,你完全有理由寻觅更好、最好的,但却很难找到怎么真实的”。
纳尔逊·阿尔格伦
这个美国人口第三大的城市,在外人看来,大气,壮观,一个多元文化交融、和谐又不失创意和浪漫的城市。但在许显军看来,和他那个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城市没什么区别。一样的讨生活,一样的奔波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甚至连方向盘都在左边,曾几何时他都有种还在中国的感觉,只有路边形色各异的韩文招牌才让他回到现实中的美国。在美国,韩裔人数与日俱增,几乎叫得上名字的大城市都能发现“KOREATOWN”的聚集区。
三年前许显军来美国前就下了决心了:绝不和中国人扎推。信念来源于国内各个媒体对于国人祸害当地国的负面报道,住在唐人街跟在国内没什么本质区别:电视是中文的,饭店是中餐,房东不是FJ就是潮汕的,就连报纸都是中文的。可对于刚到美国的中国“黑人”来说,不住中国城,剩下的选择真是不多。白人社区那是中产标志,活了半辈子的黑人都进不去,趁早想其他辙。对于黑人社区,许显军的理解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敢进黑人区基本这辈子就算折进去了,剩下的也只有韩国城了。韩国人不像RB人对于中国人有天生的敌视感,虽然RB人看起来比韩国人礼节繁缛,但他就算对你鞠再多的躬,内心还是隔着一个太平洋都不止。就冲这一点,许显军义无反顾的下了飞机直奔这里。没有熟人,没有亲戚,没有任何一个能打得通的电话号码,有的只是兜里所剩无几的花花绿绿的美刀。他和范风不一样,如果说,范风来美国是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的话,他则可以用六个字来概括:不成功,则成仁。在老家欠了100多万的赌债,他不跳楼,也会有人逼他跳。在去韩国城的出租车上,许显军面无表情的掏出中国护照,迟疑了一下,抬手死得粉碎揣进兜里。此举有两个好处:1.不留退路,背水一战。2.万一让移民局逮住了,只要他不说话,没人知道他是哪来的,不知道哪来的,您能遣返我去哪?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严重的低估了美国执法机关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涛哥,我阿军啊,我那朋友现在你那吗?”
“范风吗?正在车间洗车呢。”
“麻烦让他接下电话吧,就几句话问他。”
阿涛就是许显军给范风介绍的车行老板。GD人,精明强悍,来美国十几年,从厨房帮厨一直干到修车行老板,最后还娶个芝加哥本地媳妇,在华人圈子里算是底层的楷模人士。华人圈子里他算是个百事通,黑白两道的人物套套关系也能让他摸着边,所以倍受身边人推崇。
“喂?”
“我老六了,下班后来我这吧,来美国半个月了一直没时间聊聊,今晚咱们俩吃顿饭叙叙。”
“今天吗?”
“别装了,在这你哪天都没事,谁认识你啊?我这的地址你不是知道吗?骑单车过来,我等你。”
“得嘞,我正愁饭辙呢。咱们是西餐还是中餐?要不中餐吧,我有点思念家乡的味道了。”
“那你直接回去得了,刚来几天才?屁股还没倒过时差呢就想家了,矫情什么呢?就这样,干活去吧,小心阿涛该骂你了。”
“敢?还反了他了,我调兵平了他。”
“滚吧,我睡会。”
许显军住在华人城边缘地带的一个破旧的公寓楼里,地方倒不小,足足40平。这里既属于华人势力范围,又不是主要活动区域。站在楼顶上,能清晰的俯瞰整个街区,远处的芝加哥大学也能瞧个大概。他和范风两个人走进楼下的一家印度人开的超市,良久,提了两大兜东西满载而归。
“进来吧,不用换鞋。”
“从没这恶习。”
“怎么来美国了还这么贫,是不是到哪都没人治得了你?上次让居委会几个大妈抽的后悔生出来那事,这才过去几天?”
“换作是你,你会和几个老太太当真吗?”
范风左顾右盼的看许显军的“美巢”(美国的巢穴)。伸手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甩手给许显军扔了一根过去。
“卧槽,这女拖谁的?”
范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嗓门提高了八度,像侦探发现了案发线索,兴奋的随手乱翻。
“我女朋友的,别乱动,什么毛病。”
“绝对可以,你到哪都不消停。是美国妹子吗?我必须认识一下,要不我干嘛来的?”
“HN人,在餐馆当服务员的,还没下班呢?不等她,咱们先开始,把桌子搬来。”
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局促。许显军坐在一把破椅子上,满是铜锈,范风干脆直接坐在沙发扶手上。桌子上铺满了鸭脖,鸡爪,花生米等在中国耳熟能详的下酒神品。两个人打啤酒打的一阵手忙脚乱。
“难怪那么多人都扎到美国来,就今天这顿,让谁看都以为咱在老公园三毛烤肉。真是卖什么的都有,你干脆告诉我吧,美国没有什么?”
“缺乏你这样的低智能儿,你来了就好了,这下填补国内空白了。”
“嘿嘿,拉倒把,在中国都是人精,我就不信美国人能把我涮了?对了,当年走怎么不和哥几个说声?你又没欠我钱,总该和我打个招呼吧?”
门推开了,魏清一眼看见了端坐在桌旁的俩人,眼睛一咪,张嘴笑了笑。
“你是范风吧,你好。”
“这是魏清,我女友,快来吃,我们俩才刚开始,啤酒还没过半。冰箱里有凉的自己拿。”
范风站了起来,张着嘴光笑不出声,手有点不知所措,想摆放个自然的地方,居然鬼使神差的插在了腰上,此刻的造型像极了在地里干活的老农民,意识到这点后,又迅速的放回了远处。
“你好你好,早就听老六说起你,今天算是见着活人了。快快,你不来我们都不敢吃。”
“老六?”
魏清懵了。
“就是我,小时候抓阄排顺序,我抓个六,就是老六,风子是老二。”
“你他妈才是老二呢,哈哈。以后叫我二爷好了,我慢慢会习惯的。”
自从来美国半月,这是范风最开心的一天,最痛快放松的一天,但也是让范风觉得最不真实的一天。
美国,你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