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管理条例》规定:业主大会对其他事项作出决定的,应当经专用部分占建筑总面积过半的业主且占总人数过半数的业主同意。这个规定被称为双过半。也就是说,罢免不罢免小区的业委会,要由业主们在业主大会上作出表决。如果有一半的业主同意,而这些业主所占的建筑面积也过了半,就算罢免成功。祥瑞街头小区的业主共一千五百户,小区总建筑面积为十五万多平方米,要有五百二十五户业主同意罢免,而这五百二十五户所占的建筑面积必须达到七十五万平方米,才能罢免业委会。业主少一户、建筑面积差一平方米都不行,这是条硬杠子。
孔明生就与汪德明周伟死抠建筑面积。孔明生坚持以住宅面积计算,周伟坚持以小区总建筑面积计算。“条例”所表述的“总建筑面积”孔明生将“专用部分”作为依据,将小区坝子等所有公用面积除外,坚持应该算住宅面积;而周伟将小区的所有公用面积算作公摊仍然是“专用部分”为理由,坚持应该算总建筑面积。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汪德明以向区房管局请教为由结束争论。
接着是争论如何制定、发送、回收表决票的问题。表决票的制定,按一户一票制,票面有业主姓名、住宅面积、罢免业委会成员、是否同意等信息。孔明生担心的是业委会七个成员的姓名都写在表决票上,业主不好作正确判定,会在七个委员中胡乱打勾签名作是否同意的表决。他提出应该按“是否同意罢免业委会全体成员”这样一句简洁明了的话,引导业主作一次性表决。但遭到汪德明的反对,他说这样的主观性街道不能支持,否则就有失公平公证了。
发送表决票,因业主不可能于规定的时间内在家等候,最担心的是送达率不高。特别是门面房,全都是租赁户经营,业主不在,表决票很难送达。孔明生要求汪德明把工作做细,采取电话通知,多次上门的形式,保证送达率在90%以上。汪德明答应可以让工作人员给没有得到票的业主打电话,也可以进行二次补送,但不能保证90以上的送达率。
最后在表决票的回收和流失的处理问题上卡了壳,双方谁也不让。孔明生要求工作人员上门收集表决票。具体操作是,抱着流动票箱上门,让业主将表决票投入票箱。而汪德明反对,理由是上门操作有作弊嫌疑,怕有人诱导业主填写表决。他坚持要将票箱摆于小区坝子,由业主自己下楼投票,时间只限一天,不过夜,当天唱票计票公布结果。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公开、公平、公证。一但过夜,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孔明生根据首届业委会的选举经验,断定业主不会积极参与,一天时间,最多只能回收1/3的表决票。他坚决反对,说这样做,宁肯不召开业主大会。
所谓流失票,就是业主得到票后,随便扔掉或者遗失甚至根本就不投。周伟翻看了首届业委会的议事规则后,她将流失票归为弃权票。孔明生赞同周伟的说法,但提出弃权票超过一半后就算作业主大会流产。他提出以实收票作为表决总票,只要实收票达到“双过半”就算罢免成功。汪德明周伟反对。
双方意见分歧很大,孔明生在关键问题上毫不让步。争执了半天,汪德明见说服不了孔明生,就说:“孔老师,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我们把你提出的问题向区里和市的房管局汇报,等上面答复下来后,再作决定。”
孔明生强调:一定要按小区特点制定适合召开业主大会的方案,否则根本不能正确表达业主的真实意愿。说完就离开回家来。
一周后,周伟给孔明生打来电话,明确了几个争论的问题。第一,建筑面积肯定是按小区的总面积计算。第二,区房管局已经明确答复,表决票可以载明“罢免业委会全体成员”。第三,回收票的时间改为三天,仍然是将票箱置于小区活动区域由业主下楼投票。第四,不能以实收票作为表决总票,弃权票算为弃权。
第一个问题,孔明生回家后又认真细读了一遍<物业管理条例>,又上网查看了相关资料,他认可了。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让孔明生很高兴,他看出了周伟是在办实事,没有“拉稀摆带”(敷衍搪塞),尽管对于不上门收票这个问题他很有意见,但基于对周伟的信任,基于赌一把的心理,他竟然同意了不用流动票箱上门收票。第四个问题,孔明生仍然心存介蒂。为了得到正确的应证,他给X律师打了个电话。X 律师听了孔明生的叙述后,说:“不能按实收票进行表决,如果这样的话,假如实收票只有四张,那么有两张赞成罢免,这就算罢免成功,实在是不公平了!”孔明生觉得律师说得有道理。
经过一番努力,孔明生最终同意了汪德明和周伟召开业主大会的实施方案。
首先,向小区全体业主发布召开业主大会的通告。通告写明召开业主大会的原因:一是因为有20%的业主签名要求罢免业委会;二是因为街道向业委会发出召开业主大会的书面通知,业委会逾期没有召开。还说明了召开业主大会的方式是:采用征求意见表的书面形式召开。接着详细介绍了表决票的样票和表决方法,样票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载明罢免业委会全体成员,后一部分载明“同意罢免”“不同意罢免”两项;业主根据自己的意愿在“同意罢免”或“不同意罢免”下面签名。最后写明表决票回收的方法是投票的形式,时间为五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三日。
通告是用两张全开纸打印的,大气,庄严,一张贴出来就引起一些业主的强烈反响。有的人拍手称快,不明真相的人以为又要选业委会了。当天,公告处整天围满了人,议论不断。姬明凤等人躲在家里不敢露面。
然而,通告只管了一天,经过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就无影无踪。孔明生知道肯定是姬明凤一伙趁黑暗偷偷撕掉了,就给汪德明打电话。汪德明说:“不怕撕,我们早有准备,他们撕了我们再贴!“
第二天一张新的通知又贴出来了,第三天早晨又没了。周伟叫社区工作人员又贴上。
就这样,撕了贴,贴了撕,双方实行拉锯战,连续搞了三、四天,通告才终于稳住了脚根。
通告期间,金成文给孔明生出了个主意,叫他向别的小区学习一下罢免业委会的经验,并向孔明生介绍了一个她的朋友。这个人是福华小区的业主,最近,福华小区的业委会刚被罢免掉。孔明生就叫金成文给她的朋友打电话,约定在一家茶馆见面。福华小区的那个业主如约而至。她详细介绍了她们小区罢免业委会的操作程序,告诉孔明生说:“关键是要有自己人参与整过程!还要大造舆论。我们把业委会的那些账目不清,不作为的事,写成反问句的小字条,发到了每家每户。”
回来后,孔明生只采纳了写小纸条的经验,因为他已经放弃了自己人参与罢免过程的权利。打印了上千张小纸打后,大家商量一阵,觉得在表决票发放的前一天,把纸条发到业主手中效果会更好。发小纸条的事就搁置下来。
通告两周后,周伟接着要公示小区总建筑面积和业主户数以及每户业主所占的建筑面积等信息。公示这些信息的目的,就是公开表决权。公示之前,周伟打电话让孔明生先去看看。从张贴通告这件事上,孔明生已经看出周伟是在认真办事的,再则,孔明生就是有什么意见,估计周伟也不会改变。于是,孔明生就在电话中对周伟说:“不用看了,我相信你会正规办事的!”
这一次的公示信息,宏伟、壮观。一千五百户********,打印在全开纸上,全部封了塑,一共几十张。固定在两根塑料绳子上,沿中庭环道悬挂于绿化树的树干上。长长的一排,白刷刷一片,给小区注入了兴奋剂。孔明生见了,兴奋异常,将它看成是正义的宣告。它有一种震撼,让邪恶之人胆颤心惊!人们作围观状,怨恨业委会派连连叫好,无所谓派只看不说,更有一些人竟然不知这是在干什么——显然没有看通告!
很快,裘劣梅带着男人出来了,她以侵犯自己的隐私为借口,带头去撕女儿的姓名,还趁机宣传鼓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或者是一部分有意的人,在裘劣梅的带头下,也闹着侵犯了自己的隐私权,去撕那些公示纸。汪德明和周伟站在现场解释,裘劣梅和他男人朱帕尔指手画脚大骂着。一会儿姬明凤也加入到撕纸骂人的行列中来。汪德明周伟解释一会儿便离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小区环道便狼藉一片。绿化带里,环道上,四处扔着白花花的公示纸。有的被撕碎,有的被撕破,没有撕掉的也被揉成老太婆的脸一样,皱巴巴地横阵着尸体。没有撕掉的,七零八落地悬挂着,在风中摇摇晃晃,跟出殡的招魂幡一样召唤着那些失散的同伙。
一场庄重、严肃的公示,被裘劣梅和姬明凤们践踏得如此破落。孔明生义愤无比,就给汪德明打电话,要求带业主与裘劣梅姬明凤们理论,却被汪德明以不要制造矛盾为由阻止了。孔明生要求汪德明出面干涉也没有得到答复。
姬明凤裘劣梅们更加猖狂,干脆将所有的公示都撕掉,只留下首页,因为上面只有召开业主大会的说明,没有********,不在她们的借口范围内。
这一次,街道没有作任何补充,只留下那张劫难未殁的首页,忠诚地执行着为期一个月的公示任务。
公平公证何在,天理何在?
在一个月的公示期里,随着最后一张悬着的首页纸的脱落,罢免业委会的事逐渐被人淡忘。小区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姬明凤裘劣梅一伙开始出门活动。她们收敛了猖狂,在社区许华英和街道犹华的开导下,也懂得了低调为人。害怕业主不知情,不积极参与表决,导致罢免的成功率大打折扣,金成文和郭金贞非常着急。她们要求孔明生尽快把打印好的小纸条发到每家每户去。小纸条上罗列了新业委会成立以来胡作非为的十件事,只要发下去,其影响力是可想而知的。可是孔明生拒绝了。其理由是:街道汪德明一再要求双方停止不利于对方的一切活动,互不向业主施加任何负面影响,使表决结果真正体现业主的意愿,近而达到公平公正。这一点,孔明生是答应了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孔明生太君子了!
这让金成文郭金贞等人非常失望!
这也是孔明生可笑的迂腐!
一个月后,公示期结束,五月二十一日上午九点,举行了祥瑞街头小区召开业主大会的启动仪式。仪式是在社区会议室召开的,周伟主持会议。与会的都是找来发放表决票的人,有祥瑞街头小区的居民代表,因人手不够,也为了公正起见,还采取参沙子一样的办法找来了附近几个社区的工作人员,一共三四十人,满满堂堂坐在会议室里。
孔明生得到消息,也带着郭金贞和金成文等人来到社区。许华英让他们坐在右后靠门的地方。周伟主要讲了怎么分组,怎么发表决票,如果遇着实在不配合的业主,不要与其发生矛盾,不给票就是了。其他则无任何一句关于罢免业委会的话。孔明生看见主席台上方鲜红色的表明会议主旨的横幅,听见周伟和许华英认真的安排部署,心里很高兴。周伟一讲完,孔明生就举手要求发言。可是,他刚讲了两句为什么业主要求罢免业委会时,就被周伟阻拦,她说:“孔老师,你不要讲那些施加影响的话吗!”孔明生只好把话题一转,大声说道:“我代表祥瑞街头小区300多户签名业主,感谢街道,感谢社区,也感谢这里的每一个人,谢谢你们的辛苦工作!”人们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周伟则露出微笑。
最后,周伟对孔明生说:“孔老师,他们业委会都没有人来看着发票,你们最好也不要跟到看,反正看不看都一样,再说,分成这么多组发票,你们几个人也看不过来!”孔明生觉得周伟做得还算正规,对方也没有人参与进来,就放弃了关注细节的原则,答应不跟着去看发票。这也是孔明生犯的一个严重错误。这样一来,到底发了多少票,特别是那些不在家的业主,周伟有没有尽到通知义务?都不得而知。
出门时,刘逢喜对孔明生说:“孔老师,你放心,我也是签了名的业主哟,肯定不会乱来的!”孔明生看着刘逢喜那张蓬松浮肿,布满老年斑的椭圆形脸,心里骂他老滑头,嘴里却说:“我晓得,刘书记,你们共产党员郎个可能乱来吗!”其实,何兰芳早就告诉孔明生,刘逢喜明明签了要求罢免业委会的名的,却在奎磊面前说没有签名。孔明生知道了刘逢喜的为人。
发票的时间为两个晚上。当天晚上,街道组织的人员分为六组,每栋楼一组,一组三人,开始发票。发票的人挨家挨户敲门。第一天晚上,在家的业主都得到了表决票,没有在家的业主,工作人员就在门上贴了张纸条,上面写明:街道社区于五月十四日前来发票,因某业主不在家,请您于三日内主动联系我们,来新跃社区领票,请务必带上产权证。这个规定,实际是让没有得到票的业主不能得到票。业主谁愿意翻箱倒柜找出产权证带着去社区跑一趟呢!甚至恐怕连主动打电话联系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