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陆雨把话说开了,两人和好如初,思诺心里一块石头方才放了下来,身上也觉着轻松许多。第二天闲来无事,她一人坐了公交车在深市逛了一圈,算是熟悉环境。下午一回到旅馆,林惠华便打了电话过来。
“思诺么?我到家了,你若方便这会儿便可以搬过来了!”林惠华说得热情。那天两人初次碰面,听着对方姑娘姑娘地叫自己,思诺总有些不习惯。便跟林惠华说了,只管呼她名字便可。林惠华倒也不见外,隔一日便叫得这般亲切。
思诺抓了抓头发,有些不适应,却仍是笑着回道:“是了,林姐!我马上过去!”
行李也没多少,思诺拎着箱子上楼时,林惠华正从楼梯上下来,手里提着拖把和水桶。“屋子我又收拾了一下,需要帮忙了,你开口便是!”
“怎么好意思?您都帮我不少忙了!”思诺说,林惠华笑道:“又见外!不用这么客气!”
上了两层台阶,思诺想起有话要问,赶忙张口道:“林姐,还有件事和您打听一下!您知道,附近哪有旧货市场呢?我想给屋子添上几件旧家具!”
林惠华放下水桶,捋了下头发,想了一想,回道:“这儿附近好像没有,你要买的话,得沿着东向大街走上一站路,路南我记得有个旧家具市场。去那看看,不定有合适的!”
思诺连声道谢,林惠华又道:“不然我陪你去,这会儿也忙完了!你一个女孩家,又是生面孔,价钱不好说呢!”
“不能麻烦您了,我自己去就行!大热天的让您跟着我又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没事了,你收拾好,下楼叫我一声!”林惠华说着已经进了屋,思诺自己反倒有点不平静,她摇摇头,笑了笑,将箱子提上楼。
答应林惠华跟着,真是没错。挑好家具付过钱,回去的路上,思诺心里暗自庆幸。东西虽说不多,但适才店老板那要价的架势,便是她自觉口才了得,怕也是应付不及。好在林惠华出手帮忙,三言两语便将老板的势头压了下去。又瞅着那些旧家具的瑕疵多说了两句,便给思诺的荷包生生省下了两张钞票。对此,思诺自是感激不尽。回去的路上,两人搭伴走着,她对林惠华又是出口感激。
林惠华轻笑,“帮你,也是我们有缘了!”对这个缘,思诺当真如坠云端。仅是因为去过凤城?若是如此,这缘也是与凤城结的,而非她程思诺的缘。想来,她倒是沾了凤城的光了。也或者,这是自己可遇不可求的贵人,自此转运了不成?也罢也罢,无论如何,现在这样子,便说是贵人也未尝不可。思诺不解,便也这么糊里糊涂接受了林惠华的好意。
两人回去不久,那边店老板便差了工人送货过来。两位送货师傅将椅子、沙发、书桌、穿衣镜一数搬上楼,清点了数量,人家回去交差,这边思诺又简单收拾了一番。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她倒是别有一番成就感。
“嗯,这么一收拾,还不错呢!”林惠华不知何时上楼来,便倚在门口,笑得眉眼弯弯。思诺一回头,忙应道:“我的新家了,得谢谢您,林姐!”
林惠华摆手,“都说了不用客气。收拾好了,不如下楼去我那儿坐坐罢!我备了点吃的,请你!以后这院子便是你我为伴了,先熟悉了才行呢!”
思诺未及推辞,林惠华已经上前笑盈盈拉了她的手,她也只好顺势下楼。
林惠华自己住在楼下一层,前面那平房除了过道,余下的西首那间是客房,东首那间上着锁,也不知里边是什么。思诺跟着下了楼,天色稍稍暗下来,一弯上弦月高悬头顶,西天亮着一角星星。院里的凤凰树静默无声,黄昏的风吹来,红花在绿叶丛中摇曳,摇得人心也跟着荡起来。
林惠华搬了张小方桌在树旁空地上放下,又拎了两张小方凳过来。“起了风,院子里还凉快!我们便在外边坐吧!”
思诺帮她将准备的吃食摆上桌子,两份肠粉、一盘蒜蓉粉丝生蚝,两罐饮料。“也不晓得你喜欢什么,我将就置办了点,你也将就吃了!”林惠华笑道。
“怎么会,挺好的!”两人一人一边坐下,思诺打开饭盒,尝了一口肠粉。晶莹剔透的肠粉入口,爽滑筋道,调味的酱汁滋津润喉,舌尖上酱香回味无穷。“味道不错,到底是当地的正宗,比我们凤城街头的肠粉可是好太多了!”
林惠华笑道:“还好,日后你在深市久了,可以再去尝尝别家的。比这味道好的肠粉也不少呢!”
两人说说笑笑,桌上的吃食很快便一扫而光,余下盘子里的蚝壳。夜幕落下来,林惠华擎着饮料罐站起身,去廊下开了院里的灯。小院里霎时亮堂起来,屋檐下的灯没一会也招了几只飞虫过来,萦萦绕绕飞个不停。隔着院墙传来街上嘈杂的喧闹声,这院子倒像是被遗忘的地方,显得几分清净来。
思诺正走神,林惠华忽然兴奋地道:“我带你看点东西!”她看过去,林惠华双颊泛红,眉眼里光彩照人。思诺不明就里,便起身跟着她进了平房东首那间屋子。林惠华开了门,里边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灯一打开,思诺便呆住了。
这房间四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绣品,每一幅都色彩斑斓,夺人眼目,上面的人物花草、鸟兽鱼虫皆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思诺惊得张了张嘴,端详着这些手工艺品,不禁有些震颤地问:“这都是粤绣?”
“嗯,”林惠华难掩骄傲之情。
“都是您自己绣的?好神奇!”思诺由衷赞叹。林惠华眼里波光流转,目光转过一幅幅绣品,神情却随着一字一句渐至落寞下来。
“那是和我老公一起绣的。粤绣一直以来以男绣工居多,我老公深爱这一行当,早几年专程拜师学了手艺。初学归来,他的手艺并不见得多好,我便陪着他日夜苦练,后来渐渐有了起色。这些便是那时我同他共同的作品。手艺有了名气,上门的客人也越见多了。他有了开公司的念头,那时我们积蓄虽不多,却也够他作资本办公司。谁知公司上了正轨,他的应酬也愈加多了,回家的时候却愈发稀少,我和他的关系便也日渐疏远。再后来,我便听说了关于他的一些传言。心不在了,人,便是强留住,也是没了多大意思。我向他提出离婚,他却死活不乐意。到今天,仍是耗着。”
也不见喝酒,林惠华却说了这些私话来,思诺不知当不当听。只恨自己两只耳朵不能自行关住,不然她是断然不会这么听完这番话的。她不过一个房客,想着林惠华远不至于将她作贴己的友人看,便是对她有好心,她也不该掺和到对方家事中去。如此想着,她也便只当听了故事,全然未往心里去。可一抬眼,瞥见林惠华脸上的神色,她原本秀致的脸庞黯然失色时,思诺不禁油然而生了怜悯,劝慰的言语便也顺口而出:“林姐,别想太多了!”
林惠华黯然一笑,倚着柜子低眉看着手里的饮料罐,“平日里难得和人说上几句话,让你见丑了。”片刻,她扬起脸来,“再带你看看别的!”思诺再看,她脸上愁云已然消散,化作一片艳阳天。
林惠华笑着打开靠墙的一面玻璃柜,思诺走过去。这柜子分四层,每一层都整齐有序摆着一排形状各异的玻璃瓶。柜子里光线暗了些,思诺并未看清里边究竟是什么。林惠华摁了开关,她眼前豁然一亮,一个美丽剔透、水晶般的世界便现于眼前。
灯光投射在玻璃瓶上,反射出斑斑点点的光晕,这玻璃柜俨然成了沉睡湖底的宫殿,水波漾漾仿若藏了许多秘密。玻璃瓶里有的瓶底沉着鹅卵石,有的浮着一缕水草,也有的铺着各色花瓣。无论何物皆被别有用心、巧妙地搭配起来,成了诗情画意的小天地。
思诺看得痴迷,一旁林惠华指点她看的,她一眼扫过去,视线便再难离开。蓦地,却隐隐听得林惠华说,过几日要将这柜子搬到后边一楼去。“见不到人了,看着这些,想着以前的日子,也罢了!”她呢喃自语,思诺却是听到了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