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了七点钟的电影,距开场只有五分钟了,陆雨仍不见人影。程思诺站在影院大厅里,周围等候的观众正陆续进入放映厅,她抬手看了眼表,开始有些着急。大厅的电子屏上正在循环播放七点放映的那部电影的片名,那名字看上去像是悬疑片。会有点故事的吧,她心里想着,又往门口看了一眼,陆雨喘着气正在门口张望。
她高兴地笑了,冲他招了招手。陆雨正巧往她这边看来,长出了一口气,两步跑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我来晚了。还没买票呢!”
思诺向他扬起两张票,笑着没说话。陆雨抿嘴一笑,更紧地抓住她的手。
“说好了去接你,又食言了。心底有没有怨我?”
“不会,我一个大活人,有腿有脚,不就这么来了?”思诺说。
陆雨看她,有点失望,“那你是不需要我了?”
“怎么会?现在就需要。我渴了,饿了,速去速回!”
陆雨笑颜顿开,放开她,迅速跑了出去。很快,他抱着一桶爆米花,两杯饮料一阵风地跑回来。
“快进场罢,别等电影都开了!”
两人进场时正在放片前广告,找到座位坐下来,正片就开始了。片头画面阴暗,音乐诡异,逼真的声响让人身临其境,思诺屏住呼吸,想看又不敢看地别过头。
“怎么啦?害怕了?”陆雨关心地问,将她的头往自己身上靠住,轻拍了两下,“不怕,有我在。”说着时,他用手轻轻挡在她的额前。
思诺半睁着眼睛瞅了一眼大银幕,回头瞥见陆雨眉头微皱,眼神专注,他已经投入到影片中去了。思诺低头看到怀里的爆米花,捏了两个举高,塞到陆雨嘴里。陆雨嘴角微扬,笑意难掩,顺便用遮着思诺额头的那只手拍了下她的脑袋。
思诺心头一乐,不禁有些小得意。
片子的故事还不错,虽有些虎头蛇尾,但结尾总算圆了回来,关键之处也都前后照应,没让人看得不知所云。从电影院出来,思诺一路喋喋不休向陆雨发表着她对片子的高见,陆雨边听边点头,绷不住时笑出声来。
思诺便生气了,质问他:“有什么看法你也说了,这样笑人不厚道罢!”
“从电影结束到现在,你都没停过,哪里给我说话的机会了?”陆雨反问她。
思诺觉着生气也是有些无理了,于是自己找台阶下:“说的人也会累了,你怎么不问问我累不累?”
陆雨被她逗乐,若他真的问了,只怕思诺会有更多理由来驳他了。他心里想着,再看眼前人时,反倒觉得这样的思诺可爱的紧,相比一本正经的她,让他更觉着亲切、舒服。想着时便觉得如获至宝,只恨没能早点与她相识,荒芜了此前那么多的乐趣。然而想归想,他也知道,思诺身上这样的时候并不多见,多时她便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了。至多是在熟识的人面前才会卸下盔甲,他会是那个让她无需背负盔甲的人么?想至此,陆雨莫名有了担忧。
“一部好电影,或者讲一个好故事,或者好好讲一个故事,二者达其一,便是有了五成的成功。若是认真讲了一个好故事,那便能得九分了。”陆雨说,思诺饶有兴致地点头,示意他继续。
“好故事要引人入胜,编剧功不可没。桥段、情节、伏笔,各种的梗,人物台词,没了编剧的精心编排,好故事难觅一二。故事俗套,好好去讲,也未必不出成绩。导演的大局观、现场调配,摄影、特效、美工造型等等,倘若全力以赴,也可以扭转败局。最后是演员了,看脸看演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是后者,你呢,思诺?”
思诺轻笑:“两个都看,很贪心了?有了好故事,也能讲好故事,演员便是锦上添花、点睛之笔;没有点子、会讲故事,演员是重中之重;没有点子,又不会讲故事,演员即便撑起了票房,口碑也会落得一败涂地。但若是太水的演技,那就真怕是无力回天了。”
“那我,你是看脸还是看实力?”
“第一眼,看脸了;处得久了,自然看实力。”
“这倒是大实话了。哪有不看脸的道理?”陆雨冲她眨了眨眼,飞出来了小星星。
思诺顿觉眼前星光闪耀,受不了了,她握拳往他肩窝上戳了一记,嗔笑:“是在笑我么?我就是喜欢帅哥了。哪有人不爱美的?”
陆雨也不躲闪,任她玩闹,一个不留神俯身给她一个吻,看她一脸懵圈的样子,心里暗自美着。她也不示弱,适当的时候投桃报李,轻轻啄一下他的唇,然后看着他笑,一脸心愿得逞得意的笑。没有顾忌,大方、自然,毫无扭捏做作。他看着她,觉着自己前所未有的幸福。
夜幕降临,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来,路边的小店里灯牌闪烁,城市的灯海将潮水一波**开,幻化成一片旖旎的霓虹。回头望去,他们适才经过的喷泉广场水舞袅娜,凤城标志性的古塔傲然屹立于夜幕下,却似一幅未加修饰的照片,装饰了时光的画廊。周围嘈杂的声浪此起彼伏,他们牵着手,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小巷,穿过十字路口,走过人行天桥。等红绿灯的当口,他将她的手更紧地握住,她扬起脸,他俯下头,四目相视。那一时,他们心照不宣地有了一致的想法,就这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这么走下去了,到白发苍苍,到地老天荒。想着时,两人相对一笑,所有尽在不言中。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走得飞快,他们从喷泉广场走到了凤城的主干大道望安街,又往北一直走到了南稍门,快到大南门口。陆雨的电话铃声大作,电话接通,他的脸色变了。程思诺看了看左右,不远处一家饰品店门头冷清。
“我去那家店看看。”她示意了一下方向,陆雨没来得及应,她便走了过去。
那家店仅有巴掌大的地方,各种物件却是琳琅满目。货架上莹莹闪闪的各式小玩意和灯光交相辉映,倒是引人注目。思诺在里边转了没一圈,陆雨便来了。
“我们走吧!”他拉住她的胳膊,神色有些阴郁。
思诺没吭声,随他出了店门。
“怎么了,阿姨找你?”
“没有,我爸爸。他今晚的飞机,要我去接他。”他郁郁地说。
“几点?时间不早的话,你快去吧!”思诺说。
听着她催促,陆雨竟来了气:“不用,他有人去接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思诺觉着这火气多少是冲着自己来了,是她管得宽了,他在抱怨?这么想着,嗓音便高了,语调却还是板得很正:“那是你爸爸!长久分开,他见你一面,你接他一次,很难么?”
“我不想见他。”陆雨孩子气地固执己见。
思诺想到自己,眼泪便要涌上来。陆雨和他父亲间的矛盾她从顾惜妍那里略知一二,那些的矛盾同她的经历相较,真是轻如鸿毛,不值一提了罢。他哪里知道,自己曾有多么渴望程宇坤陪她经历大大小小的考试,同她分享那些年成长中的每一次快乐与伤痛呢。陆雨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父子间的问题倘若真心面对面,坦诚沟通,该都能坚冰化水、云开雾散的了。但自己,这十几年的隔阂怕是根深蒂固,再难消融了。
这般感慨同眼前的陆雨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了,就便说了,又如何?如非当事者自己,岂能感同身受?他能做的除了安慰、劝导,还有什么?自己能接受的,又有何?这样想来,似乎也都没甚了不起了,思诺想,于是连推带劝催着陆雨快走。
陆雨拗她不过,倒是妥协了。
“那我先送你回家!”
思诺拍他,“快走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怕我丢了不成?”
陆雨仍是不舍和担忧,思诺笑他:“你要不走,我以后更难做了!陆叔叔若知道你同我在一起,不得对我另眼相看?”
陆雨失望地叹口气,“那我得看着你上车再走!”说着,他便到马路边上拦车,招手时仍拉着思诺不放。等她上了车,关上车门,他又趴在车窗上叮嘱她:“到家后给我打电话!”
车缓缓驶入了灯海车流中,透过车窗望见陆雨仍立在路边张望,夜风习习,程思诺转回头,眼里有了一丝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