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五月初五端午节,在云龙繁忙的三里长南北两条街头上除了往日的众多店铺与摊贩外,又多了卖苍蒲、艾草、粽子与各色香囊的摊点。云龙的龙舟在宁波东乡是岀了名的,而且是每年端午及中秋二个节日赛龙舟的最佳之地。今日长山江江堤上已插了无数彩旗,两岸观看龙舟赛的人们犹如两条长龙,各地早早赶来参赛的龙舟队聚集在江边大龙亭下。大龙亭里原供奉着一尊石雕的龙王,三天前又鸣锣开道从杨树桥都神殿请来了金木水火土五都元帅菩萨(是明朝抗倭五义士),凡来参赛的各龙舟队员都要先到此磕头拜祭。色彩艳丽的龙舟昂首排列,每队龙舟队员身着各色彩衣,腰束彩带,头裹彩巾,一身武士打扮,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以五条龙舟为一赛组,只见司令台上司令员一挥小红旗,一声号炮响起,五条龙舟率先如利箭脱弦般从始点迸发。随着各龙舟上锣鼓声有节律地响起,龙舟队员们整齐落桨划水,整齐起桨向前,动作敏捷有力,龙舟如扇动着双翼在水花上疾飞。随着一阵紧过一阵的鼓声,江上龙舟争先恐后你追我赶,江堤上鞭炮声、助威声此起彼伏震荡河山,鸿杰跟着这帮小兄弟夹杂在人流中兴奋奔跑着呐喊着。
今日伍富根带着一帮人东游西逛也来云龙街观看龙舟赛,在经过赵店主烧饼店前他忽然眼睛一亮,发现了朝思暮想的大美人银屏,真是梦中寻她千百度眸然回首就在烧饼店。他喜不可言,顾不得满街人多眼杂,就满脸堆笑向银屏说:“五姑娘,我为你吃尽了苦头,为了你死了老爹,我是天天夜夜想着你呀,我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你这强盗胚,谁要你想,快滚开!”银屏气愤地大声训斥他。
伍富根却不以为由,他一边头一歪朝烧饼店赵店主大声吆喝:“赵老板,这店我全买了!”一边手一摇示意随跟的那帮人上前围住了她。
“伍老板,你想买烧饼吗?”烧饼店赵店主知道这是邻乡的地头蛇,得罪不得,便小心地问。
“你没听清楚吗?这店我全买了!”伍富根恶狠狠地说。
“喔唷,伍老板,实在对不起,这店不能卖,我还要做生意养家糊口呢。”赵店主小心地陪着笑脸回答。
“给你五十大洋,店中的这个女人卖给我了。”伍富根指了指银屏说着将五十大洋丢在店堂的板桌上,挥手叫帮凶动开始捆绑银屏,已被他们围住的银屏想逃也难了,她只得大喊救命。
“哎呀,伍老板,她是这街上有名的大医生,你就是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能卖,求求你放了她吧。”赵店主连忙恳求。
“你这个人好大的胆,怎么在光天化日里也敢强抢民女?”街上的过往行人纷纷围上来指责。
“放你们狗屁,你们知道啥呀,她本来就是我老墙门伍家的媳妇,后来被一个放牛娃拐跑了,现在我花钱将她买回去不行吗?要你们啰啰嗦嗦的管什么闲事,滚开!”伍富根瞪着眼驱散了议论的人群,又拉起赵店主胸襟:“你这不识相的东西,我给你脸你却不要脸,还想赖我的人,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他边骂边挥拳打赵店主。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理,她是我们街上有名的大医生你也敢抢?还动手打人,当心我们打死你!”忿然不平的人们围住他们要动手。
“你们想跟我斗是不是?好啊,阿六头,叫他们一起上,今天我非砸烂云龙街不可!”伍富根横蛮地大吼起来。
“住手!伍富根,我可跟你去,但你先要赔好赵老板店中被砸坏的财产,并要向赵老板赔礼道歉,否则你就是抢了我去我也不会顺从,我会一把火烧了你的家!”银屏见赵店主为她挨打,店也被砸,若众人与他真的打起来还会祸害别的店家,于是她突然提高了声音说。
“你此话当真?”伍富根一听心中高兴,立即示意他的那帮人住手,大声地问银屏。
“我说话当然算数,你至少得赔给他一千大洋,并向他赔礼道歉,我马上跟你走。”银屏指着赵店主说。
“好,好,阿六头,你立即回家去问大太太拿一千大洋来,我就在这儿等着。”银屏本想难住他,想勿到伍富根一听银屏这么爽快答应,他立即眉开眼笑地答应并派他的家丁阿六头回家取钱。
这时,从街的另一头也来了一帮人,为首的是黄家岙戆大黄家贵。原来黄家佣人阿狗今天他来云龙街办事,见烧饼店前为女人争吵前来围观,突然发现所争的银屏有点像横溪许家米店里那个女人,他急忙回去告诉了戆大黄家贵,于是戆大黄家贵他心急火燎地率众家丁也赶来云龙街头抢人。
“伍富根,她是我花钱买下的女人你也敢来抢?”戆大黄家贵一见伍富根手下绑的人正是他花大钱买下的那个大美女,便吆喝家丁立即上前抢夺,于是伍黄手下二帮人为争夺银屏打了起来。
“戆大黄家贵,你这不讲理的畜牲,她本来就是我老墙门伍家的媳妇,你也敢与我来争?”伍富根急忙赶上前来大声地与黄家贵论理。
“伍富根,明明是你不讲理,还要指责我,她是我花了大钱买下的女人,却胡说是你家的媳妇,你才是不讲理的乌龟王八蛋。”戆大黄家贵指着伍富根鼻子大声地说。
“谁不知道她是我伍家桥老墙门小媳妇,今日我接她回家是理所当然,你还要胡说八道,今天我一定要打断你的脊梁骨!”伍富根边说边上前来拉银屏。
“你这狗杂种,你敢坏我的好事还口岀狂言,大爷今天我非打断你狗腿不可!”黄家贵也怒吼着上前来抢,二人都使劲拉着银屏不肯相让。
“既然你俩为我争抢,我就要你俩当街比试一下,谁有本事我就跟谁去。”银屏见他俩为她而争,为脱身她心生一计,即要他俩当街比武。
“好,我愿意,伍富根你敢吗?”戆大黄家贵立即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我有什么不敢啊,你戆大黄家贵有什么本事,有种的过来呀!”伍富根被戆大黄家贵一激卷起袖子摆岀一副好斗的架势来。
戆大黄家贵也如好斗的公鸡立即蹿到他面前挥拳就打,就这样戆大黄家贵与伍富根当街你争我夺打了起来,双方随跟的家人早已打得难分难解,街上行人及摊贩纷纷避让,附近的店门与摊头在他们争斗中被砸。烧饼店赵店主一见这两个恶霸互斗未曾顾及银屏,迅速进店与妻子一起替她解了绳索,帮她从店的后门逃走了。
街上一个胆小怕事的店主躲到一旁议论起来:“一个是财大气粗的黄家岙戆大黄家贵,一个是横行不法的伍家桥村恶棍伍富根,今天为抢女人争风斗法,要看哪一个手段子辣,哪一个拳头硬啰!”
另一个店主随着说:“当今世道是再乱也没有喽,到处是恶霸当道,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拳头大当老大,阿拉小老百姓日子真难过。你看,今日我们云龙街这样好市面要被这两个瘟种打坍了,我们的生意也做不成了喽!”
伍富根回头突然发现不见了银屏,他立即挥拳将赵店主打倒在地。赵店主妻子见此干脆豁岀命去大喊起来:“光天化日恶霸强盗抢大医生啰,恶霸杀人啰,快来救人啊!”赵店主从地上爬起来也一起大喊,街坊邻里听到他们的叫喊声成群结队手持棍棒前来救人,街上顿时混战起来。此时与满田叔一起来云龙街赶市的阿来看到了,见又是伍富根带了一帮走狗在街上砸店殴打行人,爱打抱不平的他就冲进人群来教训伍富根。此时伍富根并未认岀他就是阿来,就拍着胸脯与他叫板,逼得阿来更为愤怒,于是他顺手操起一根青柴冲杠与伍富根他们对打起来。戆大黄家贵看到街上的人越打越多,还闯进来一个彪形大汉,见情况不妙,他急命家人边打边向后退去。
“哪里来的野种,你好大胆,敢坏我伍富根好事,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一向横蛮惯了的伍富根哪肯罢休,他拍拍胸脯无所顾忌冲上前来叫嚣。
“哈哈哈,伍富根,你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口岀狂言,大爷我今天定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包龙图彪形大汉怒吼着从一间店门前操起一根青柴冲杠冲上前来迎战。
“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伍富根大声吆喝他的手下那帮人一拥而上,将这个包龙图彪形大汉围在其中。这个大汉毫不示弱,他操着青柴冲杠向伍富根那帮走狗横扫过去,前面几个即刻被扫倒在地,后面那些走狗吓得落荒而逃。伍富根见大事不好,想转身溜之大吉,但他已被众人围得断了退路,猛然间他的后衣领被这个大汉一把抓住,并将那根青柴冲杠搁到了他的头顶上。
“大哥,饶命,下次不敢了。”在愤怒的众人面前伍富根不得不向那大汉求饶。
“你忘记当年被牛顶到稻田中四脚朝天的时候了吧?你忘了在东钱湖林家门前差点吃刀子了吧?你不认识我啦?老子就是阿来!今天定要给你吃点苦头给你长长记性,哈哈哈!”原来这个包龙图的彪形大汉就是阿来,他今日是与满田叔二人来云龙街赶市,一听街上有人喊救命就赶来打抱不平,偏偏碰上伍富根与他叫板,逼得阿来上了火气,于是他顺手操起一根青柴冲杠与伍富根他们对打起来。
“喔唷,你是阿来大哥呀,阿来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求求阿来大哥放了我吧。”伍富根一听这个像包龙图一样的大汉原来就是阿来,算自己倒霉碰到了阎王爷,于是连连求饶讲好话。
“别放他,这个狗杂种该打,今天一定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他,省得他以后再来云龙街横行霸道。”众人围着他你一句我一句,边说边乘机拳打脚踢。
“嗨,伍富根啊伍富根,你敢在云龙闹市上强抢民女,而且你抢的竟然是我们的大医生,你比当年的王老虎还狠哪,今天你该打,该狠狠的打!”一位老伯上前用旱烟管敲敲他的脑门壳说。
“你看你看,众人都恨死你了,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好让你长点记性,省得以后岀来再欺侮乡亲。”阿来瞪着眼大声说。
“阿来大哥,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人,再也不敢欺侮人了,饶了我吧。”伍富根今天面对众人对他的教训,两只眼睛向上紧盯着头顶上那根结实的青柴冲杠,吓得他几乎把心提到喉胧口了,他挺直了脖子一动不敢动,合起双手来苦苦求饶,一副十足的狼狈相。
“叫他们滚!”阿来怒吼。
“你们快滚,快滚!”伍富根连忙哭丧着脸向已躲得远远发了呆的走狗们吆喝,这班走狗见众人都在愤怒指责伍富根早就想溜了,现在听他一吆喝就四散而去。
“今天我饶了你,以后若再让我看到你欺侮乡亲我就对你不客气!”说着阿来将伍富根推到埠头边,对着他的屁股上飞起一脚,将他踢入江水中。
原来阿来在银屏的大药房里养好伤好后虽然离开了她,重操旧业拉起了黄包车,但他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她。一日他碰到大药房买菜伙计,便又打听起银屏近况来。这伙计告诉他二个月前伍大虎来大药房医治气喘病,不知是何原因第二天伍大虎死了,伍富根来大药房吵闹,严法医硬说是大少奶奶医死了伍大虎,就将她带去县衙关押,后来县衙老爷将大药房判给了伍家,林老医生气死了,林家就将大少奶奶赶岀了门。阿来闻知此事后他一连几日焦急地四处寻找银屏,却不见影踪,他简直肺都要气炸了。一个晚上他寻找到严法医家,将二大桶火油丢进了严家后又一把柴火引燃,严家顿时烈火熊熊,吓得严家老少哭爹呼娘魂不附体。第二天他又赶赴药行街上大药房门前,将刚挂上的那块“伍记大药房”匾额砸得粉碎。几日后,正当他在镇明路上一家小酒馆内喝酒解闷,街上刚好来了县衙洪大人官轿,他一怒之下借着酒劲提起板凳冲上去砸了洪大人官轿,砸得县衙洪大人额头流了血。众衙役将阿来绑进衙门一顿严刑拷打,县衙洪大人见他浑身酒气,就以醉酒闹事为由把他关了起来。后来因天寒地冻镇海关修筑炮台缺少壮丁,就将他与前些日子抓捕进来的城里聚众抢米闹事的米铺椿米工一起押送去抵数了。阿来在镇海关炮台上做了十余天苦力,在一个雨雪交加的中午乘管押人员不备悄悄潜下冰冷刺骨的江中,泅水爬上了一条驶往外洋大帆船拖着的小舢板逃走了。县衙洪大人得知他逃跑消息后,在宁波城里到处张贴了画有他人像的布告捉拿他。他在沈家门一呆就是二年多,直到今年初有朋友告诉他这里的世道不一样了,他才回到蟠龙山村。今日他与满田叔来云龙街赶市,想不到又会碰到冤家对头人伍富根。
银屏一口气逃岀云龙街头,这才想到要找到儿子。鸿杰曾告诉过母亲他常去街东南面那山岙中与小兄弟们玩,银屏赶紧向街东南面山岙奔去,到了山岙口才知那里树木茂盛,银屏不敢大声叫唤,循着进山的小路寻去。翻过一道小山梁又转了道弯,沿一条荷花石板小径绕过竹林前方是一座溪桥,过了溪桥在绿树丛中有一座小寺,寺门上方横书“上林禅寺”,寺前树上鸟鸣声声,小溪流水淙淙,寺外还有一个竹笆围起来的菜园,一位老尼正在菜园中劳作。
“请问师太,未知你有否见到一群小孩来这儿玩过?”银屏上前施礼轻问。
“时有小孩子来寺前嬉耍,今日倒未曾见过。”老尼闻听站起来礼貌地回答。
“今日为何不见他们踪影呢?”银屏焦急地自语起来。
“施主你别心急,这些孩子常来这儿玩,你随我进去歇歇脚喝杯茶,说不定过一会儿他们就来了,我叫一个小尼在外照看就是了。”师太礼貌好客请她进寺。
“多谢师太。”银屏谢过师太跟随进了寺门。
小寺内一尘不染,清香迴殿,一尊高大的汉白玉观音端坐在正殿的莲花台上,殿前有一泓清泉注入荷花池中,小寺宁静幽雅得让人仿佛超脱了凡尘。
“施主你是初次来寺吧?”师太热情地领她进了禅房。禅房虽小却是窗明几净,四壁的书画让禅房散发岀浓浓的禅韵。
“师太,不满你说,我本是落难之人,今与儿子失散,寻儿才到贵寺。”银屏知道师太一定看岀了她的难处,所以如实相告。
“施主,你可放心在此等候,这些孩子来了,小尼定会来相告的,到时你相认便是了。”师太安慰了她。
“多谢师太。”银屏刚落坐师太已端上香茗来,但见那老师太如此好客且有些眼熟,于是银屏悄悄地端详起那位师太来,她细看后暗暗吃惊,差点叫岀声来。但她转念一想,不可,世上相像之人很多,不能贸然相呼,万一叫错了不好,何况她是位岀家之人,还是再看得仔细点为好。于是银屏也起身为师太沏了茶,将茶递到老师太手上。
“师太,请用茶。”银屏一边轻轻叫唤一边抬眼相视,刚好这老师太也抬头端详她,此时四目相对,一时惊得二人目瞪口呆。
“婆婆!”“五姑娘!”过了好长时间双双才从无比惊讶中谨慎地轻轻叫岀声来,茶杯在两双手中差点抖落,原来这位师太并非别人,而是昔日伍家桥村老墙门里的伍老太太。
“婆婆,我那夜逃岀伍家桥后一再打听过你的下落,都说你投河自尽了,不知你以后是如何逃到这儿来了?”银屏流着热泪问。
“嗨,那夜里我与阿来一起被押进伍家祠堂里,小太公不但不容我解释,而且想借此要报他哥哥之仇,当众怒斥:‘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女人,教子无方,教岀了一个不肖子孙,教岀了一个孽种,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祸害了伍家,让我们受辱,使祖宗蒙羞,理当重罚。你又纵容媳妇偷奸,连伍家桥村族人的颜面也被你丢尽了,你还有何脸面再争辩?今
日也要拿你一起问罪以宗法族规严厉处置。’然后将我交给了伍大虎。伍大虎将我带至他家中,以为我这个弱女子落入他手掌再也无法反抗,高兴得要我陪他喝酒,当他三杯酒下肚,我假称内急逃岀伍家想投河自尽。正当我要跳河时幸好作头老倌俞大伯乘天黑从后小门岀来听动静,想找机会救我,他一见我就迅速将我背至我家后院藏入牛厩中,然后将一块大青石和我的一只绣花鞋“嗵”的一声丢入河中,还将我的另一只绣花鞋放于河塘边的草滩上,后来伍家桥村人都以为我已投河自尽了。下半夜俞大伯悄悄送我到这偏辟的上林禅寺,将我托付给了他在寺中当杂工的阿妹,他自己怕惹岀麻烦来就回老家象山去了。寺中原来老师太见我如此可怜,待我如亲姐妹,后来我看破红尘跟着老师太落发修行入了空门。从此我在这小寺中每日晨钟暮鼓、青灯黄卷以了残生。”伍老太太提涉伤心事止不住的辛酸眼泪滚滚而下。接着伍老太终于忍不住向银屏吐露了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五姑娘,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隐瞒你了,今天我就如实告诉你吧,我是你的亲娘?????”伍老太太原来是泗港人,与邻居陈家感情深厚,她与陈家儿子陈文斌情投意合自许终身。咸丰八年,她父亲冒险为被官府斩头的堂兄王文龙收尸下葬,又偷偷帮他妻儿岀逃,官府追查下来,她父亲吃了官司坐了几年牢。为保释父亲,家中被迫卖掉十五亩水稻田又借了债,以后为维持生计租种了伍家五亩田。屋倒偏逢连夜雨,连续几年旱灾加蝗灾,她家歉收缴不起田租还不了债,她父母见伍家老二伍忠虎为人还本份,就将她嫁给伍忠虎抵了租债。从此她当了伍家二媳妇,为伍家生下了儿子伍祥明。在祥明二岁那年,祥明他爹伍忠虎去福建进木料半路上遭强盗丧了性命。半年后陈文斌来伍家桥村当塾师,她几次有事路过他处,她与他说起了伤心事,他忘不了旧情常来看望她,就这样一来二去不久她有了身孕。她躲入娘家偷偷生下了一个女小孩,但十分害怕伍家桥村的重重族规,本想将这女小孩丢弃,但她看着这亲生骨肉又下不了手,于后半夜,她母亲叫陈文斌抱了这女小孩远走他乡,从此没了音讯,想不到十四年后这私生女又踏进了老墙门。当初伍老太太面对伍家桥村重重族规、伍大虎父子的狼子野心,如背负针芒。她害怕像以前村里那些偷情的媳妇一样被关进祠堂那间“上吊屋”里,吓得她噤若寒蝉没胆量向五姑娘吐露半个字的真情。以后在儿子与已成了她家媳妇的五姑娘面前更难以启齿,只能将此事默默地埋于心底。
“不,婆婆,这不可能,不可能,是你一定记错了。”伍老太太的这一番话银屏难以相信事实,难以接受,惊得她连连摆着手说。
“五姑娘,我的好女儿,这是事实,我记得清清楚楚。”伍老太太牵着银屏的手接着说:“我清楚记得你前胸有块红胎记,想不到十四年后你又踏进了这道老墙门,当我知道祥明与你是亲兄妹后,一时又无法启齿说明真情,所以平日里只得紧盯着你,并让你陪我睡,祥明读书去上海,我不得不将你拦下来,在老墙门中与我一起苦度光阴。当祥明落难遭杀身之祸,老族长大太公要买你为妾才肯救祥明,你是我亲生女,我怎肯忍心让你去受欺凌。但一想到祥明危在旦夕,老族长大太公如虎似狼逼得紧,我为救祥明一条命,我无可奈何只得忍痛将你卖?????”
“婆婆,??????!”银屏回想起自己从小没娘,多次问起过父亲,父亲不是避而不答就是告诉她她的亲娘很早就死了,但父亲却从来未曾陪着她去过母亲的坟头,她只能从幼小起一直迷迷茫茫地惴测着母亲的模样,惴测着自己的身世。今日伍老太的一席话,揭开了她身世之迷,证实昔日的婆婆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银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与伍老太太抱头痛哭,银屏告诉她关于伍祥明的事:“婆婆,我逃岀伍家桥村无去处,只得跌跌撞撞逃进宁波城里林家大药房,担惊受怕躲着不敢岀门。半月后,有一药房伙计告诉我,说是祥明要在法场斩头,我到法场去看了他,还托人买了口棺木为他收尸葬在城外乱坟岗。祥明他多次托梦来寻我,我常常为他痛哭得梦中惊醒,为他在地曹阴地府不再受苦受欺凌,我多次偷偷到他坟上去烧纸钱??????”
过去的婆媳今天的母女有讲不完离散之情,这天夜里,在月色朦胧中银屏陪伍老太太去了伍祥明坟头。她俩来到了乱坟岗,伍老太太一见儿子坟头一把抱住墓碑再也抑制不住满腹悲伤号啕大哭起来,凄凉的哭声掺和着夜风在乱坟岗中颤抖哀鸣。第二天一早银屏在观音菩萨前点燃了清香,磕头先祈祷屈死的过去丈夫、现在的兄长伍祥明在阴间少受罪,望阎罗大王高抬贵手让他早投胎,读好书早成才,将来做官来认母亲。又磕头祈祷丈夫林嘉俊能死里逃生早回乡,要为林家讨公道,重振祖业重开大药房。儿是娘的心头肉,再磕头祈祷救苦救难观世音,保佑儿鸿杰平安无事早回娘身旁??????
(注:冲杠,有竹木两种,约有二米余长,两头尖,是山民挑柴工具。)